杨静昌在京城的宅院不长安府那般阔朗,但院落虽小也很精致,这是一颗青蛾丸换来的,宋元对满意的人很大方,反正也不用他出钱。
    屋子里灯点亮,弥散着药香,杨静昌迈进屋内舒口气,解下外袍,这边蝉衣伸手接过,又将一碗茶汤递来。
    “师父润润嗓子。”她道。
    杨静昌接过笑道:“我是大夫,嗓子不累。”
    蝉衣亦是抿嘴一笑,道:“跟那些贵人们看病总要说很多话的。”
    倒也是,杨静昌想着今天在宋宅的大夫,果然是说了不少话,给宋元说给各种来询问的人说最后还给宋小姐说,将茶汤一饮而尽,暖热温润驱散了身的寒意。
    蝉衣已经坐下来咯噔咯噔的切药,杨静昌将她切好的药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在一旁坐下来拿出一卷医书,但却没有掀开,而是略有些出神。
    蝉衣迟疑一下,道:“师父,是不是有什么事?”因为太医接触的多是高管权贵,尤其杨静昌是主要听命宋元,这些人的事是不可以做闲谈的,杨静昌在家很少说外边的事,蝉衣也从不问,但今日到底是忍不住,事实从蝉衣来到京城的那一刻起,二人都关注着长安府的事。
    也多亏了杨静昌在太医院,行走于各处的太医们消息都很灵通,贵人的私事不可以谈,其他的事可以说,所以杨静昌和蝉衣第一时间知道了廖承段山到了长安府,学生们静坐读书请愿,长安府罢市等等事直到尘埃落定一干犯人带回京城结果这犯人差点杀死了宋元。
    其实凶徒如何宋元如何,蝉衣并不在意,这一句有什么事,问的只是那个人有没有事。
    杨静昌笑了,道:“无关薛青的的事”
    蝉衣松口气,但下一刻杨静昌又道:“不过我在想薛青的事。”蝉衣顿时又紧张。
    杨静昌示意她继续切药,道:“我们做大夫的要克制大喜大悲,大病小病面前都要镇定如初。”
    蝉衣点头,认真的应声是,手下切药的动作更加稳健。
    杨静昌点点头,接着道:“我在想薛青人没到京城,名已经先到了今日听到几个大夫都在说他的诗词,那首水调歌头青楼里已经开始传唱了,且说王相爷很喜欢那首骂廖承的诗,还建议闾丞大人将这话刻成训诫,让朝每个官员都熟记,做一个清官好官,对得起百姓和天子。”
    蝉衣笑意满面,道:“他是很厉害的。”想到当初端午龙舟时一首词让那些少年们震惊的场景。
    杨静昌含笑道:“是啊,是够厉害的。”有些意味深长。
    蝉衣闻言面色微红,是啊,真够厉害的,竟然敢将宗周选的女子偷出来且送到京城来,这是舍了身家性命的事啊,且不仅仅是偷她出来,而且还为了让她永远的安全做了更多的事,杨静昌说了,学生静坐读书请愿肯定跟薛青有关,如不然不会有接二连三的诗作写来。
    “他这个人我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知道是个不喜欢出头的人,韬光养晦,当初他连会读书识字都不肯承认。”
    所以这一两首诗词的推动下长安府的事越闹越大,最终倒了廖承。
    “这其实不算最终,廖承倒不倒跟你没关系,最终因为这件事朝廷决定不要宗周选的长安府的女子们进京了。”
    虽然说死而复生不得不换了身份隐名埋姓,但至少不是逃婢不用担心官府盯着查问。
    这是他为了她做的事,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人,不是至亲也没有大恩,只是相识没多久的邻居。
    蝉衣稳稳的落下切刀,看着根茎被切成几乎没有差别的薄片,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道:“是啊,我也要像他那样厉害,学好医术,做个厉害的人。”
    杨静昌笑道:“你们少年人都很好都很厉害啊,你好好学,女医很稀缺说不定薛青也会来京城。”
    蝉衣停下手,道:“快要县试了,薛青要是过了县试是不是要来京城考状元?”
    女孩子大眼忽闪满是期待。
    杨静昌道:“过了县试还有府试,还要过道试,然后是乡试,会试,最后殿试,这才定状元,算下来要到大后年才能进京来。”说着笑起来,说的好像薛青真能过了乡试似的,别说过乡试,能过了道试成了秀才已经不可思议了,当一辈子童生的人多的是。
    蝉衣满面欢喜,道:“那算下来两年后可以见到他了。”笃定那少年英才无阻。
    杨静昌含笑道:“是啊,你也要努力啊,争取两年后可以跟我行医。”
    蝉衣点头,郑重的拿起一根药材,认真的切起来,杨静昌也打开了书卷,伴着切药声看书,不知多久风呼呼的拍打在门窗,室内寒意顿生。
    蝉衣跺跺脚起身打开门,只觉得似是被人扬了一脸沙子生疼。
    “下雪了。”她脱口喊道,旋即欢喜扬声,“师父,下雪了。”
    杨静昌放下书卷走过来,廊下灯笼照耀下夜空有细细密密的雪粒子洒下。
    “瑞雪兆丰年啊。”他道。
    一夜过去雪粒子已经变成了雪片飞飞扬扬,给京城蒙一层薄白,在这一片白色高悬在城门的染着血迹的头颅断裂的四肢格外扎眼。
    进出城的人们惊恐畏惧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昨日行刺宋元宋大人的凶徒。”
    “也是杀了宗周的凶徒。”
    “如此厉害”
    “嘘莫要这么说”
    低低切切的议论随着风雪在京城散开,民众也从四面八方聚来,或者好或者畏惧的看着那高悬的头颅,风雪掀动他的头发,露出年轻的面容。
    “这是何人?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啊不知姓名来历”
    “那岂不是无名氏”
    “官府悬赏问其姓名,有认得的赏金万两呢。”
    “作死啊谁敢认得他也想被挂去么”
    “莫要问了,管他叫什么呢,与我们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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