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破虎隐身在树丛里,微微扭头,向身后的两人道:“请两位在此稍候,我进去找王沛,他若能得手,可省却不少麻烦。”
    “老戴,我们信你,你可别耍心眼儿,雄大王对你那是真好,只要带回吴王的脑袋,你就是二大王……”
    “知道知道,你不用每天提醒我一次。”戴破虎不耐烦地道。
    “嘿嘿,在见到人头之前,多提醒几次总没错。你去吧,我们在这等着。瞧见月亮没有?升到那棵树的正上方,我们就不等了,直接进去取吴王人头。”
    “要是能让吴王写份休书……”
    “要什么休书?还是带人头回去最简单,能让金圣女死心。”
    “是是。”戴破虎不愿与这两人纠缠,敷衍两声,悄悄下山,他在谷中停留时,已经探明路径,知道如何躲开视线。
    谷里一片安静,不见守卫的身影,戴轻叹一声,嘀咕道:“吴王啊吴王,这可不怨我,你自己交出王位,自己退到这个鬼地方,放纵部属,从来不设守卫,给别人可趁之机——今晚不是我们动手,以后也会有人过来杀你。”
    他来到吴王的住处,见里面隐约有灯光,没敢进去,缩身蹲在窗下,侧耳倾听。
    屋里有人说话,既不是吴王,也不是王沛。
    女子的声音显然是冯菊娘,“唉,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呢?这一去,又是生死难料。”
    另一个声音戴破虎听着也耳熟,应该是昌言之,“吴王终非池中之物,这回出山,必当横扫天下,怎么叫生死难料?”
    戴破虎听说吴王竟要出山,大吃一惊,听得更认真了。
    “打仗总有死伤,吴王又不是神仙,能保证一点危险也不遇到?在东都的时候,他可好几次差点死掉。”
    “哈哈,此一次彼一时也。在东都,吴王孤立无援,击退一波,又来一波,危险没完没了。可现在不同啦,秦、冀两州联手,吴王有两个妻子相助,天下还有谁是吴王的对手?”
    戴破虎更加吃惊。
    冯菊娘笑道:“这倒是实话。哈哈,我在想,当天下人发现吴王并非真的退隐,只是以此为借口来邺城,劝说湘东、济北两王倒戈时,该有多么意外?”
    “除了吴王,没人能做出这种事,若非女婿的身份,也劝不动济北王。”
    戴破虎的耳朵贴墙贴得太紧,几乎要磨出血来,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可惜戴将军走得早了些,再等一两天,就能跟咱们一同前往秦州了。”昌言之道。
    “没办法,消息不能提前泄露,再说戴将军和吴人要害金圣女,吴王怎么可能信任他们?”
    “我是吴人,我没想害金圣女,我相信真正怀有这个心事的只是极少数人,根本不会成事,所以吴王一点也不着急。戴将军的为人我比较了解,耳朵软了点,但是重义气,对吴王是真忠心。等吴王重新出山,一句话就能将他唤来。”
    “难说,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冯菊娘对戴破虎还有疑虑。
    “你就等着吧。你也看到了,一听说吴王要重新出山,王沛乐成什么样子——他跟吴王说过什么,你听到了?”
    “没有啊,吴王不让我留在旁边。但是王沛肯定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吴王对他很满意,但是吴王为什么急着去邺城?明天不就与冀州军汇合了吗?”
    ……
    戴破虎没再听下去,猫着腰,悄悄离开窗下,对刚刚听到的消息万分震惊,还有几分埋怨,王沛竟然将自己“出卖”了,但是他还有机会,吴王既然能够原谅王沛,也能原谅他,只要他能表现出更多的忠诚。
    他没想过那些话由冯菊娘和昌言之嘴里说出来有何问题,吴王就是吴王,行事向来出人意料,也只有他能说服两个妻子联手。
    “怪不得吴王命金圣女回秦州,原来是要分占东西,厉害,厉害。”戴破虎小声自语,悄悄回到雄难敌两名手下的藏身之地。
    “人头在哪?”一人立刻问道。
    “王沛活捉了吴王,就在山脚。”
    “搞什么?人都活捉了,干嘛不砍下脑袋带上来?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两位休怪,吴王毕竟是我们的旧主,王沛下不了手,我也……有点含糊,杀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两位从来不是吴王的手下,你们可以……”
    “行行,明白了,带我们下去,真是麻烦,亏你还自称是荆州好汉,杀个人都不利索,旧主怎样?造反都敢,还怕……嘿,你干嘛……”
    戴破虎手持短刀,已经砍翻一人,另一人大惊,急忙伸手拔刀,可是树丛逼仄,施展不开,刀刚刚拔出半截,短刀已刺进心窝。
    戴破虎连杀两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两句,“说我不是好汉,去向阎王叫屈去吧。狗屁的以一敌十,还不是让我一刀一个?”
    戴破虎原本就是强盗出身,一旦刀上染血,心中再无半分畏惧,收起自己的短刀,从地上拣起一口腰刀,看最不顺眼的一人,割下头颅,揪着头发提在手中,翻越山脊,去与另一拨同伴汇合。
    此行一共十人,山脊后面还有六人,守着马匹,监视道路,只等见到吴王的人头之后立刻出发,连夜逃离冀州。
    六人当中还有两人是雄难敌的手下,也是头目,听到有人穿行树丛的声音,小声道:“弥勒降世我为先。”
    戴破虎不对暗号,直接道:“我是戴破虎,人头在此。”
    “怎么就你一个回来?老三、老四人呢?”
    “吴王那里有些珠宝,他二人与王沛非要带上,所以我先回来。”
    “这种时候还贪心——这趟是大家一块来的,见者有份。让我看看吴王长什么模样,比我家雄大王如何,都说他是一个小白脸……啊!”
    戴破虎将人头抛来,那人接在手,借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与自己同来的“老三”,不由得尖叫一声。
    戴破虎扔来头颅的同时,刀已经跟进,在捧头者肚子上捅个窟窿。
    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山下跑去,戴破虎向剩下的四人道:“我一直忠于吴王,从未变心,你们若跟我一样,就去斩杀此人,带上头颅,随我一同去见吴王。”
    四人当中,两人原是戴破虎的部属,向来听他的命令,还有两个是吴人,对背叛吴王一直心怀犹豫,听到这句话,立刻拔出刀来,转身去追逃跑者。
    没过多久,四人提着头颅回来,戴破虎也已将两颗头颅提在手中,“走,随我去见吴王。”
    “吴王会接受咱们吗?”一名荆州人小心地问。
    “咱们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吴王肯定接受。”
    “咱们今后就留在这里,再不出去了?”
    “这种事情当然要由吴王决定,他说怎样就怎样。”戴破虎留个心眼,没说自己在谷中听说的事情。
    雄难敌的手下已经杀了,四人也没什么选择,留下马匹,随戴破虎翻山去见吴王,半路上又将另一颗头颅砍下来。
    戴破虎理直气壮,再不想悄悄入谷,到了山脚下,向远处的房间高声道:“旧将戴破虎,求见吴王!”
    屋后立刻有人走出来,从戴破虎预料得要早。
    就昌言之一个人,大声道:“戴将军带来几颗人头?”
    戴破虎一愣,马上明白,这应该是王沛透露了真相,好在自己来得也不太晚,“四颗,雄难敌的手下都被杀了。请带我去见吴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吴王说。”
    “徐公子已经休息,戴将军改日再来吧。”
    “嗯?吴王不是去邺城……我的事情很重要,要立刻见吴王。”
    “徐公子知道你要说什么,让我转告戴将军:多谢戴将军出手除贼,他还记着戴将军的诸多功劳,因此就不追究你此次的背叛之举了。”
    “我没有背叛,我带来人头……别只听王沛的一面之辞。”戴破虎急忙辩道。
    “呵呵,山谷寂寞,徐公子受得了,我们也受得了,戴将军怕是受不得。”
    “什么意思?吴王不是……”
    “这里没有吴王,只有徐公子,以后也不会有吴王。王沛已经走了,戴将军也请自寻去路吧,恕不远送。”
    戴破虎终于醒悟过来,惊讶、羞愧、愤怒……心中诸味杂陈,大叫一声,转身向山里跑去,几步之后,扔掉手中提着的头颅。
    他身后四人却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其中有诈,稍一犹豫,先后跑掉,进山之后,各奔不同方向。
    昌言之叫出同伴,“收拾尸体吧,戴将军做了脏活儿,咱们做苦活儿。”
    四具尸体、四颗头颅,全埋在后山,戴破虎等人跑得仓促,一匹马也没带走,昌言之解开缰绳,绕行回到谷中。
    时间已是后半夜,谷里的人还没睡,尤其是冯菊娘,一直等着,一见到昌言之就问:“怎样?”
    “冯夫人好计谋,四人一个不少。”
    “可惜公子心软,否则的话完全可以一网打尽,如今倒好,放走戴破虎,日后没准会是隐患。”
    “我看戴破虎今后再不好意思来这里。”昌言之笑道,随即叹息一声,“谁能想到,连戴将军和王沛……王沛是吴人啊。”
    “你还是习惯这种事吧。田匠呢?见到他了?”
    “没有啊。”
    冯菊娘心中疑虑重重,对田匠仍然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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