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
    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隂阳引仙元。
    那日变故生时,苏幕遮如往昔一般,静坐,观想。
    哪怕自知跻身化神道君无望,却依旧不曾荒废日常修行。
    而那一切变故,也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有电光石火绽放,再看时,哪怕苏幕遮已然催动了先天法宝飞仙舟,却依旧不曾挣脱那诡谲的束缚。
    一息之间,苏幕遮几乎往昔数千年的手段与道法齐出,恢宏的元炁波动还未散逸开来,却尽数消弭。
    再仔细感受时,有一缕气息,恍若与岁月同源,紧紧的环绕在苏幕遮的周身。
    一如昔年的老叟所言,那石夷国主的第一法,用的不好,便是神通来风,用的好了,便是法经——封灵术!
    磅礴的岁月气息封禁了苏幕遮的感知,岁月长河潺潺的流水声音响彻在苏幕遮的耳边,换若伴着亘古的岁月,苏幕遮因此长眠而睡去。
    一切皆发生在瞬息之间。
    苏幕遮准备的诸多后手,都失了计较与谋划。
    一炁升时,苏幕遮便着了道。
    昏昏沉沉之中,苏幕遮亦不知昏睡了多久。
    他只能清楚一点,岁月长河潺潺流淌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苏幕遮的耳边,长久年月,不曾失去。
    种种变故,于诸修而言,或许只是一瞬,但翻过头去看,也可能是亘古难以磨灭的无算岁月。
    ……
    南域,离恨魔宗山门之前,刀君劈开的深渊旁。
    三古诸老怪皆沉默地站在一旁。
    洛青衣看向远处的群山,明亮的双眸恍惚之中,仿佛浮现着昔年幼时,在离恨魔宗成长的点点滴滴。
    “妖灵伯伯,你说……父亲他是否还活着……荒古界沉沦万古岁月,若……若他活着,怎不见来救这衮衮诸生,怎不见他来就姨娘,怎不见他来救我……”
    左司站在一旁,闻言只是沉默,浑浊的眸子看向道君昔年劈开的沟壑更深处,恍若在与不可名状的存在对视。
    “青衣,他应当活着的,也一定活着,这偌大的人间,这苍生的诸生,纵然艰难,纵然困顿,也总要活着,一日日的活着,一年年的活着,等着……等着见证希冀!”
    说话时,两人已经泛红着眼眸。
    “罢了,这世间,哪有父亲躲着女儿不见的道理,他舍了我在这滚滚红尘中,做女儿的便要争那一口气,来日见他时,也好数落这年的委屈;说来……还要劳烦妖灵伯伯,与我一同闯一闯那昔年东海法会的遗址,取出那混元定界钉,容我再去闯笙箫楼主仙府,这诸生红尘、滚滚因果,总要怕一句有始有终。”
    说话间,洛青衣看向那无尽深渊,迷蒙的尘雾当中,恍若有一白衣身影若隐若现,让她心神失守,又怅然若失。
    ……
    不知过了一瞬,还是无穷岁月。
    这是虚空妙有,真空妙无之道境。
    无上下四方之分,无往来宇宙之别。
    这世间自是夜比梦长,人比情寿。
    再睁眼看的时候,苏幕遮入眼所见,尽是迷蒙的混沌之炁。
    这是不知名之地。
    苏幕遮身形佝偻,横躺在飞仙舟上,已经不知在混沌中飘荡了多久岁月。
    甚至他已经无法分辨逝去的岁月,看不到了自身的寿元。
    这般飘荡着。
    甚至连苏幕遮的神识都变得迟滞,被混沌之炁所包裹着,陷入无边的幽寂当中。
    忽的。
    有一瞬。
    幽渺泰宫之中,那龙君手中,灰色的浮尘恍若钓竿一般,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只是一下。
    自混沌之中荡开片片涟漪。
    因着这片片涟漪,那飞仙舟的四周,像是有了地火水风,像是有了阴阳两仪。
    纯阴与纯阳生时,有了一息的岁月诞生。
    因着这一缕几乎同源的岁月之炁,苏幕遮的周身剧烈的颤抖着。
    千余年来,苏幕遮冷峻的表情开始在死寂的四方世界之中逐渐融化。
    他的面容时而狰狞,时而欢喜。
    那扭曲的脸庞上,似哭似笑,难以分辨苏幕遮的内心。
    苏幕遮泛着猩红的双眸,佝偻着身躯,半跪在飞仙舟上,不断的呢喃着。
    “我为苏幕遮,昔年谷寒国苏氏嫡长孙,后入仙道,拜玄阳宗,第二世,入悬月魔宗……悟太古仙途,号太元子……”
    呢喃的声音中蕴含无穷魔念。
    但也正是这种种魔音贯耳,让苏幕遮始终维持着神魂的清明。
    不曾被混沌之炁所侵染。
    苏醒的瞬间,苏幕遮像是已经失去了许多。
    他尤记得昔年种种,却无法判断混沌中的一切。
    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因果,失去了天地。
    甚至苏幕遮无法判断前路何在,只能任由飞仙舟缓缓朝前飘荡而去。
    ……
    这般飘荡着。
    俨然已经不知多久年月过去。
    混沌隔绝了时光的笼罩,只有一缕缕淡薄的岁月之炁渐次施加到苏幕遮的身上,提醒着这个渺小的生灵,他依旧还活着。
    “我为苏幕遮,出自荒古界,活二世,号太元子……”
    又许久,混沌之炁恍若寒冬降霜,灰色的炁化作真形,一点点笼罩在苏幕遮的白狼大氅之上,点缀在苏幕遮的眉宇之间。
    “我为苏幕遮,出自……出自……有二世……名太元子……”
    那雾气渐浓,苏幕遮昔年充盈的肉身也一点点变得干瘪起来。
    飞仙舟自是随波逐流,汇入混沌的瞬间,昔年苏幕遮磅礴的元炁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艰难依靠着气血去催动。
    一切终归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明眼看时,苏幕遮已经变成了行将就木之人。
    不知多少年月逝去了,他依旧在呢喃着。
    “吾为……吾为……”
    “我是谁?我……我是……我是太元子”
    “太元子是谁?”
    那声音忽高忽低,或明亮或喑哑,或欢喜或悲伤。
    渐渐地,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道障之中,口中不断的呢喃着,双眸有血丝弥补,猩红的眸光无法让人直视。
    “我是谁?太元子是谁?”
    “我是谁?太元子是谁?”
    “我是谁?太元子是谁?”
    ……
    呢喃之间,眼前浓郁地几乎无法化开的混沌之炁,忽的朝着左右分离开来。
    他魔怔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
    抬眼看去的时候,那是同样的一叶孤舟。
    扁舟上有一人,着双襟长袍,上锈花鸟鱼虫,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握折扇,悠然而歌。
    “混沌初分实在难晓,
    谁知道地多厚天有多么样儿的高,
    日月穿梭催人老,
    又争名把利捞,
    难免死生路一条,
    八个字造就命也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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