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烈火急火燎地打马赶到军营时,这里已经是一片慌乱,不少低阶武官正在营地四处奔走,叱喝着让兵士们赶紧把甲胄和兵器都准备妥当了,又叫人把各种守城的器械往城墙方向搬运过去,所有人都忙了个手忙脚乱,甚至都没几人去在意这位总兵大人的到来。

    而在来到指挥所时,林烈身在外头就听到了一阵七嘴八舌的争吵声,显然是一众将领对突然犯境的蒙人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拿不出个准主意来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自打十多年前的那场攸关大明存亡的大战后,蒙人就几乎没有真正兴大兵来犯大明边境过。尤其是像蓟州这样明摆着屯有数万雄兵的边关要镇,就更不是蒙人轻易赶出兵相犯的。

    久而久之,这里的边军在遇到突发战事时就会显得不知所措起来,就是将领此时也不可能作出完全正确的反应。于是指挥所大厅里几名主要将领便争作了一团,一个说要坚守,一个说要出兵拒敌,还有说要分兵四城,以防鞑子从其他几个方向攻来……莫衷一是,反正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其实这里若论权力最大的还数监军刘道容了,但此时的他早被这等可怕的消息吓得魂不附体,面色惨白的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至于副总兵石青炎,这倒是个务实之人,一旦发现前方有狼烟升起,他就已亲自赶到军营里鼓舞士气去了。

    所以当林烈迈步走进大堂时,看到的就是上首刘监军一脸惊惶不定,而下面众将领则争论不休的混乱场面,这让他的眉头迅速就皱了起来,当即喝道:“你们都在做什么?军情如火,你们一个个居然还有闲心在此斗嘴么?”

    “林总兵……”众部将一看到他,都下意识地起身行礼。或许之前他们还因为得了石青炎的好处而想着架空这位三军主将,可真到了这要命关头,林烈的到来竟让众人觉着有了主心骨,神色也恭敬了许多。

    这时,刘道容也被这一句话喊得从惶惶不安中略定下神来,忙开口道:“林总兵,看来你已有退敌的良策了?”

    “退敌的良策不好说,但本将以为现在继续这么无休止的争吵下去只会给来犯之敌以更大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上下一心,赶紧拿个守御破敌的章程出来。”林烈说着,已当仁不让地走到最上首的交椅上,坦然落座。此时的他,眼中闪着自信而有威仪的光芒,竟让众将士都不敢生出半点轻视之意来,更有几人立刻抱拳道:“标下听从总兵大人调遣。”

    如此顺利就压住了在场众人,这一点确实有些出乎了林烈的预料,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去在意这些小事了,当即道:“兵马的调动可以容后再议,现在的当务之急一是弄清楚到底有多少敌人朝我蓟州而来,二是让本地官府尽快安抚百姓,可别在城内生出什么乱子来了。”

    “你说的倒

    是容易,难道现在还能再派斥候出城探查敌军军情么?即便有将士肯冒这样的风险前往,恐怕也无法把准确的消息带回来哪。”刘道容本就因为林烈的到来把自己彻底压下去而心下不忿,此时自然就趁机挑个毛病了。

    其他那些将领也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侦查敌情得是主动而为,现在都这么被动了,还有可能办到么?

    面对众人的质疑,林烈只是咧嘴一笑:“你们难道忘了我城中还有飞艇这等守城利器了么?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哪怕天气再是寒冷也得时刻让飞艇升空,照看着城外的情况,可你们倒好,全都当作了耳旁风!”

    自从多年前由陆缜所造的飞艇在大明推行开来后,边疆各城都会配备这些牛皮气球,同时还特意调拨出了一支专门用来查看敌情的飞艇军。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边疆战事的偃旗息鼓,边军将士就逐渐开始懈怠了。他们不再如以前般总是把飞艇升于四城观察周围情况,而只是偶尔才升起一只来做个样子,最后更是学会了找各种理由不作此安排,比如因为天气太过寒冷之类的借口。

    或许陆缜创出飞艇来对大明的边防确实是一种极大的增强,奈何下面的将士却不可能一丝不苟地执行相应的章程,结果飞艇这等利器却只能囤积在仓库里吃灰了。

    在听到林烈的训斥后,众将领的脸上顿时就是一红,之前总兵大人确实曾几次提过,大家也有意照做了。可结果出了那档子事儿,总兵大人被关入大牢,众人自然就不可能再遵循着做了。

    “钱勇,你这就带些人手去把飞艇拿出来,让它尽快升空。”林烈这时也不再多作责怪,只是随口点名下令道。

    这名被点到名的千总不敢怠慢,忙起身抱拳,就匆匆而去。

    随后,林烈的一双眼睛又盯在了刘道容的脸上,直看得对方心里一阵发慌,那眼神里的杀意当真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哪。不过很快地,林烈又深吸了口气,按下了心中的怒火:“刘公公,你与城中官府一向交厚,所以烦请你前往沟通,让他们派出人手安抚城中百姓,同时严防有鞑子奸细在我蓟州城中作乱。”

    刘道容一听他居然要指派自己去干这等跑腿传话的差事,脸色就有些变了:“林总兵,咱家可是朝廷所派的监军,职责可不是为你打打下手……”

    “军情紧迫,本将身边确实无可用之人,也只能委屈刘公公了。”林烈说着,看到对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便又把脸一板:“刘公公,此乃军令,还请你不要推脱!”

    “你……”刘道容想说什么,可在对上对方那双包含着丝丝寒意与杀气的眼睛后,却不敢再废话了。如果是平时,自己这个监军还能与他扳扳手腕,可真到了如此战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大明毕竟不同于前宋,还不至于把军权交到

    那些连刀剑都没有碰过的文人手里,即便设有监军,一般也只为制衡。一旦到了战场上,依然是领兵大将说了算的一言堂,不然令出多门只会酿成混乱,把一场本可能取得胜利的战役给输掉了。

    而且,到了这时候,主将更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也就是便宜从事。只要他确信某人会妨害到自己打赢这场大战,又或是有不听号令的下属,便可先斩后奏,只等战后再向朝廷禀报。

    刘道容监军多年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利害的,一听对方提到此乃军令,又目露凶光,就知道此事自己是绝不能推脱了,不然只会给对方以杀自己报私仇的借口。刘公公到底非常人可比,能屈能伸,立刻就起身抱拳道:“那咱家这就前往城中通知几处衙门行事。”

    “刘公公慢走不送。”林烈轻飘飘地丢了这么句话后,又把注意力投放到了如何调派兵马上城守御等事上去了,刘道容则只能阴沉着张脸,满心不甘地离开军营。

    要说林烈确实是有军事上的天分,一番指派安排后,本来还众说纷纭的众将就全都心服口服,各自领命而去。而随着他们的离开,外头乱糟糟的情况也好了许多,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当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烈的果断指挥后,军中上下对林总兵便多了几许的敬意,一些下层的武官或普通士卒更是生出了要为他而战的心思来。

    其实军营相比起官场可要简单得多了,只要你本事足够,并能够当众展现出来,是容易就能收服众将士之心的。只是之前林烈并没有机会展露自己用兵的才能,才会被部下连同监军给压制住。

    在把相关号令都传达布置下去后,林烈又来到了那张巨大的蓟州城防图前,仔细地端详起来。虽然这张图他以前已经看了无数遍,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已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但此时他还是要仔细地研究图上的每一个角落,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还有疏漏的,必须加以改善。

    片刻后,他心里又闪过了一个念头来。之前陆缜曾提醒自己只要有敌来犯,就是自己重新夺回军权的好机会。现在机会已经到了,而最大的隐患刘道容又被暂时遣走,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把军权彻底夺取在手了呢?

    “可要是刘道容他突然回来又怎么办?”林烈皱起了眉头,突然一个想法就跳了出来,立刻冲外头喊道:“来人。”

    两名军士立刻应声出现在了门前,等候着自家将军的指示。林烈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道:“为防军营这里生出什么变故来,现在就传我号令,关闭军营辕门,任何人不得本将允许,又或是持有本将军令都不得进出。”

    两人忙答应一声,接过令箭就疾步而去。林烈则长长地舒出了口气,如此一来,刚离开的刘道容就再进不来了。那只剩下石青炎一人就好对付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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