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婴,你要是早看明白,华家何至落得如此下场。”张家大房老郎主张宇临离京前,对着张婴感叹。

    张婴的出仕,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对于张家来说,却是好事。

    西市口刑场,华家人的鲜血,如当头棒喝,又似南墙碰壁,瓦解了张婴心头所有的执拗,他的那些谋算与筹划,都挡不住,屠刀落下,鲜血横流。

    无能为力。

    这次无力感,冲击了平生数十年里,积累起来的一切信念。

    到头来,竟是一败涂地,心防溃不成军。

    兵败如山倒。

    “是呀,何至如此。”张婴沉声道,听不出喜怒。

    “阿婴,老夫希望你能明白,世事从来不是非白即黑,非正即邪。”老郎主张宇劝说道,“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妥协并不意味退让,它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张婴微躬身,行了一揖礼,“婴,受教了。”

    眼中平静无波,不显丝毫情绪。

    张宇白眉动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训斥,张婴是族中这一辈子里最出色的子弟,前程远大,仕途可期,哪怕他心中还惦记华家之事,心怀不满,但总得顾虑家族,考虑儿女。

    “老夫回去后,会派人把七郎和八娘送回京来。”

    张宇说到这,顿了一下,又插言道:“你替八娘选的夫郎,崔家那小子还不错,七郎年已十五,他的亲事,你得早些定下来,你府里总得有个主持中馈的人。”

    华氏已在瑶光寺出家。

    张婴纳妾是不可能,只能早些让七郎娶亲。

    “我知道。”

    张婴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硬绑绑,听在张宇耳中,白眉颤动,猜到张婴这是不满他插手而发出的警告,而他对七郎婚事的打算,不得不咽回去,只得干瞪了眼张婴。

    然后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启动,长夏门的城门口,张氏在京的族中子弟,目送车队远去,及至出了一里多,才回转身。

    “你接下来要去哪?”

    和张婴关系好的张德,刚伸手搭上张婴的肩头,就让一旁的十三叔张腾训斥道:“注意形象,勾肩搭背的成什么样子。”

    忽地一下,张德几乎下意识就举起了手,心里唉叹不已,他真是得意忘形,才刚送走一尊佛,忘记这里还有一尊。

    转头对着张腾一张嘻皮笑脸,“十三叔,这是在外面,您要训人,也等回了少卿府,或是您的谏议大夫府,是不?”

    一见张德浑不在意的模样,张腾气得肝痛。

    这些子侄里,最出色的是眼前两个,但最不服管的,也是这两人,一个主意大,一个耍无赖,免得自己气死,索性眼不净,心不烦,先走了。

    “十三叔就这样,恨不得我们全听他的才好。”张德小声抱怨,望着十三叔张德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得意,却很明显。

    张婴没有理会,一把推开张德重新搭过来的手,朝自家马车上走去。

    张德愣了一下,忙地跟去,“哎哎,你等等。”

    张婴听了,没有立即上车,回转头望向张德,只听张德说:“五兄,一起走呗。”

    “我要去长秋寺里接十六娘,先不回和惠坊。”说完,张婴上了马车。

    车夫打起的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张德人也跟着进了车厢,“前面一大段顺路。”

    见他进来,张婴倒是没赶他走,只抬头,示意车夫驾车。

    车帘落下,车厢内顿时有点沉闷,尤其是张婴,瘫靠在隐囊上,整个人似乎不怎么想说话,这样颓废的五兄,他也是第一次见。

    自从华家人被处决后,自从五嫂华娘子在瑶光寺里剃度出家后,张婴就是这副萎靡之态,仿佛让人抽掉了精气神,从前身上的那一股子锐意,也消匿无声。

    没了踪影。

    他很是担心,眼下张婴的状态。

    “五兄,十六娘才半岁大,你府上没个合适的人,总不能全交给那些傅姆乳娘,要不送到我府里来,交给阿傅来带。”

    阿傅是他的妻子傅氏,出身清河傅家,“我们只隔了一个坊间,你要见女儿也方便。”

    “不必了。”

    张婴没有答应,“十六娘乖巧,我能带她。”提及小女儿,张婴整个人才恢复些精神。

    张德瞧着张婴的态度,非常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遂没有再多费口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话音一落,张婴目光如利箭一般射过来,吓得张德忙不迭地撇清,“阿兄,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真打算吏部长干?”毕竟,吏部归属于尚书省,尚书省由彭城王宇文浩,兼任尚书令。

    张婴收回目光,淡淡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现在身兼三职,他原打算好好整顿一下御史台的诬告成风的风气,不想,杨珍又把吏部尚书甩给他,要是他还看不明白,也白做那么多年的郡守了。

    杨珍这是想借他之手,希望他能和彭城王宇文浩抗衡。

    只是眼下,他完全没有心思。

    不想理会这些。

    十六娘才半岁大,七郎八娘回京后,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姐弟俩,还有阿华,阿华的决绝……另有华家人后事要排,又如何去面对世人的眼光与质疑……

    他根本没有多少精力放在政事上。

    张德中途下了国车,张婴独自前往长秋寺。

    由小沙弥领着,去了竺法师的禅室,只是禅室内空无一人。

    “张侍中请稍坐,法师下午有一堂经诞课,要晚点才能过来。”

    小沙弥说着,转身打算去张婴泡壶茶,却让张婴给拦住,“十六娘呢,十六娘去哪儿了?”

    “回侍中,十六娘和净空和尚去了经幢那边。”

    张婴轻哦一声,放下了心,自上回从宫里出来后,十六娘一直在让竺法师以各种理由给留在了长秋寺,偏这孩子,好似对长秋寺很熟一般,还不会说话,却整天支使着傅姆与乳娘带着她在寺里打转。

    而十六娘最喜欢的地方,莫过于长秋寺经幢旁的那株桑树,常常在那一待,就是小半天。

    谁抱她离开,她就跟谁急。

    “我过去看看。”张婴没打算在禅室里坐下来,抬腿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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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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