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天,阳光暖人微风习习。 .. 大批的鱼群开始从江南一带往上游溯游,洛水里的鱼儿变得又肥又多。

    这对于最近钓鱼上瘾的薛绍来说,真是个大好的喜讯。他果断就把钓鱼的场地,从家中后院的池塘转移到了洛水之上。

    太平公主自顾每天四处交际应酬,都已经懒得说他了。薛绍落了个清静,每天办完公职之后必然扛起鱼竿出门钓鱼去。遇到旬休或是节假之日,他甚至会在船上飘个一两天不回家。

    由于最近频频现身,码头港头的那些船家和脚夫们都认识了薛绍。只要薛绍出现,他们总会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薛绍都会客气的一一回礼,就像一名普通的渔夫那样。他甚至还时不时的跳上某个渔家的船儿,看一看他们今天的收成,并向他们讨教钓鱼的技巧。有时一谈就是半个时辰,或许还会在渔家的船上喝点小酒吃个便饭。

    对于这些身份低贱的普通百姓来说,薛绍这样的当朝驸马、一代名将,就像是天边的云彩一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薛绍所表现出来的亲民与随和,让他们颇感惊奇也十分欣慰。于是,但凡薛绍有所请或是有所求,他们无不慷慨相助。

    比如,打听一点市井消息之类。

    薛绍相信,没有比亲耳听到还要更加最真实的声音。这段日子以来,他从这些最普通最低贱的百姓口中,听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比如说,洛阳百姓最痛恨的人,除了那些到处害人的酷吏,就是敛财无度的黑心宰相武攸宁了。除了贪污受贿,洛阳长安两京之地被武攸宁强占的田土房产不知凡几。他搜刮的民脂民膏几乎不输国库。因为他的强取豪夺而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大唐至开国以来一直政治清明官员廉洁,哪怕是武则天执政期间的官场也十分清廉,很少会有贪官出现。武攸宁,几乎可以算作是开唐以来的“第一巨贪”。

    前段时间武承嗣为了迎合和讨好武则天,到处搜集或是制造祥瑞。比如洛水捞起的那块石头,就是武承嗣幕后一手包办的。这些真相绝对不会公开于朝廷,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民间早已经把武承嗣办事的细节都传得绘声绘色详尽之极。再有,武承嗣本身是个好色之徒并且“癖好人妻”。这几年来他从大臣官员甚至普通百姓手中抢走的美貌妻妾少说也有十几个。谁不乖乖的拱手奉上,那就只能等着被构陷治罪家破人亡。牧院和御史台的很多酷吏,除了是武则天的嫡系心腹,同时也是武承嗣的亲密党羽。这在朝野上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武家子侄的这些斑斑劣迹,武则天或许知情或许不知情,总之现在没人敢于公开的告发武承嗣等人。因为人人都知道,如今新朝初立,正值皇帝想要大力培植武氏力量的时候。武承嗣这些人再如何无才无德丑陋不堪,如今都是皇帝的宠臣和逆鳞——触之即死。

    但是百姓的心里,这一笔笔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这天下起了一点小雨,薛绍戴了斗笠披了簑衣,雷打不动的出门钓鱼去。郭安和张成吴远早已经安置好了渔船在等他,薛绍登舟渔船马上划动离岸。附近有几条渔船在打鱼,见到了薛绍纷纷打招呼,还有人隔着水面扔过水果来请他吃。

    这渔船沿着洛水飘飘荡荡,出城而去。水路出城的洛水寨口有都水监的官员和水隶把守盘查。郭安在船头扎起了一面“薛”字大旗,水栅大开直接放行。出了寨口不远船上便扯起一面风帆,张成和吴远当起了船夫开始点篙撑船。渔船的行驶速度加快了数倍,有如一条梭鱼在水面上飞快的穿行,沿途不断的超越那些南北走商的货船与渡人的客船。

    即如此,走了一天一夜。小渔船滑进了一条四岸荒芜水流平缓的小支河当中。到了这里,薛绍才开始正式的垂钓。这地方的鲈鱼是最大最肥最密集的,而鲈鱼丝鲙恰是太平公主的最爱。

    郭安也拿了一条钓竿坐到了薛绍旁边来,开始手忙脚乱的一顿折腾。

    薛绍看着他就好笑,“人称渔夫的郭安,居然不会钓鱼?”

    “我还真就不会。”郭安笑道,“让我跳下水去捉,那还顺当一点。”

    “钓鱼,目的其实不是为了鱼。”薛绍微笑道,“这几文钱一斤的东西,我还是买得起的。”

    “我不太懂。”郭安道,“当年裴公曾爱钓鱼,如今薛帅也爱钓鱼。这只是巧合吗?”

    “或许吧!”薛绍笑了一笑,说道,“钓鱼很考验一个人的耐心,需得一身静气全神贯注。这也正是带兵打仗之人,最需要具备的素质之一。”

    “斥侯也需要这样的素质。”郭安把钓竿一甩,“我也练练!”

    “啊呀!!”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郭安的鱼钩挂中了吴远的屁股。薛绍大笑,“郭安,你这渔夫还真是出手不凡哪,钩子扔在岸上都能钓到大家伙!”

    半个时辰,薛绍已经钓起了六条大鲈鱼,最小的一条都有两斤多。钓起的鲈鱼用活水养在船舱里,等到回家了也仍是鲜活,用来做鲙丝那是最好不过了。

    “薛帅,今日收获已是颇丰,回吗?”吴远来问。

    以往这个时候,是该回去了。但今天薛绍淡然一笑,“还有几条大的,再等等。”

    再又钓起了三尾鱼之后,前方水港转出一条黑蓬小船来。没有风帆一人撑船,但行驶速度极快,显然是对着薛绍这边来的。

    薛绍微然一笑,“张成吴远,看到没有。你们撑船的功夫还得练哪!”

    郭安站起了身来,将薛字大旗插在了船头,说道:“他们练一辈子,也顶不上对面那个船夫。”

    张成和吴远不服气,郭安笑道:“能给水上霸主洪门门主撑船的船夫,你们认为会是等闲之辈吗?”

    张成和吴远顿时愕然,“赫连孤川?!”

    这时,对面船中已经有人站了出来,一袭黑白相间的长袍抱拳而拜,声如洪钟远远传来,“赫连孤川,拜见主人!”

    薛绍淡淡一笑,“多时不见,过来聊聊!”

    “孤川恭敬不如从命!”

    两船相接搭上桥板,赫连孤川健步走了过来。

    薛绍拍了拍郭安之前坐过的位置,“你应该是会钓鱼的吧?”

    “会。”赫连孤川答得干脆,也爽快的坐了下来,十分熟练的抛钩下钓。郭安等人都去了船尾。

    “我出征一年多,洪门情况怎么样?”薛绍问道。

    赫连孤川说道:“一年前,洪门的势力主要限于汾水、洛水、沁水与黄河中流的关中一带。现如今,永济渠的七成码头与港口都已经插上了我们的旗帜,主人如果再往河北出征,可以用我们的船来转运军粮。这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畜力。”

    “南方的江淮扬州富庶之地,是我们花费最多心力的地方。现如今长江、永济渠与邗沟已尽在掌握。一半以上的江南州县上交粮税,都会租用我们的船只或是请我们沿途护航。”

    “此外,洪门的中枢永远都在关内两京。现在除了朝廷都水监的官船和官宦人家私用的画舫,但凡两京之内的任何商船渔船与客船全在洪门节制之内。主人但有差谴,只管下令。”

    “干得不错。”薛绍赞许的点头,“太平公主的丝绢,是你帮他采购转运的吗?”

    赫连孤川笑了一笑,“难得公主有此雅兴,孤川份内之事当效犬马之劳。”

    “我都不愿轻易劳烦于你,她倒是不客气。”薛绍笑了一笑,说道,“无论是立都长安的大唐还是立都洛阳的大周,漕运都是至关重要的。当年的李仙童行刺一案你有护驾之功,当今皇帝对你和洪门的印象都不错,因此各级官署与州县衙门都会予你最大方便。但你也要懂得分寸与收敛,切忌轻浮猖獗藐视官府,更不可以干那些伤天害理祸国殃民之事。若是犯了众怒,便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主人教诲,铭记于心!”赫连孤川答得肯切,“孤川曾经下过死牢蹲过大狱,还曾跟随过狄公这样的仁人名士增长了不少见识。孤川自会惜福,更会懂得分寸。”

    “这就好。”薛绍微笑点头,说道,“上次我留给你的四个人,今天来了吗?”“那四位兄弟都已是洪门大堂主,分管东西南北各堂要务。因路途太过遥远,今日只来了两位。”赫连孤川答道。

    “叫他们来见我。”

    赫连孤川站起了身来,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个响哨。

    片刻过后,水底一阵涌动,像有巨大水怪飞速游来。猛然间有无数白影从水底飞跃而起,齐齐立在了赫连孤川的那条船上抱拳而拜。

    “赵崎樊振,拜见主人!”

    郭安和张成吴远都笑了,“赵兄樊兄,多时不见!”

    “兄弟们,想煞我了!”赵崎樊振甚是惊喜。

    “过来,让我看看。”薛绍招了招手。

    赵崎和樊振都生得很白净,不像江湖侠客倒像是一介书生。他们走过船来。十分谦恭的拱手拜于一旁。

    薛绍点头称赞,“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二人不仅做了统率一方的堂主,连水下功夫都已登峰造极了。”

    “主人谬赞。”

    “我们这点微末伎俩,还不都是跟着主人学来的?”

    二位堂主都很谦虚。

    薛绍看了看另条船上的那些人,问道:“那是一些什么人?”

    赵崎说道:“回主人话,那是洪门十八鹗,也称十八渔鹰。他们个个唯令是从身手不凡,都是绿林水路的顶尖高手!”

    “比起你们来,怎么样?”薛绍问道。

    赵崎谦虚的笑了一笑,“只能说,各有长短。”

    赫连孤川在一旁解释道:“赵堂主和主人麾下的斥侯部曲们,偏长于行伍军略。十八渔鹰走的江湖野路,是一等一的刺客杀手。他们的诸般手段,绝对令人防不胜防。”

    薛绍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心说赫连孤川倒是替我想得周到。万一真把我逼急了,这些渔鹰或许真能改写一下历史。

    “赵崎樊振,即日起你们轮流与郭安接触。我会不定时的,交待一些任务给你们。”薛绍道,“赫连孤川,近日洪门务必提高警惕小心行事。有人,要和我们开战了。”

    “谨遵主人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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