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晚风轻拂。

    清透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她身后凤湖的一点微光,柒小染垂眸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

    “嗯。”

    向暖阳拎起餐桌上包装好的餐盒,提脚迈了一步。他本不是个热心的人,鬼使神差地,竟一次次地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心。

    她的眼里总像是藏着许多有关于他的回忆一样,每每对上那双充满回忆的明净眸子,总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木质梯子在他们一前一后的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楼下的笑闹喧哗随着距离渐渐提高,他走在前面,出了门口,在路边等她跟上来。

    “往哪边走?”

    他的嗓音清冷如风,柒小染一路低头,走出来时才抬起头来,压下心底的狂喜,尽可能用平缓的语调说:“右边。”

    她入住的酒店就在凤来阁的斜对面,相距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向暖阳有了方向,却不急着走,只偏头看她。

    他在等她。柒小染心头闪过这一个可能性,深呼吸一下抬脚往前走,等自己与他并肩时,他才动了起来。

    凤湖街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向总,你打算在临城待几天?”

    “不确定。”

    “哦。”

    柒小染本是鼓了极大的勇气,才敢出声,被他淡漠的三个字就轻易打发了,此时,失落感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涌上心头。

    路边,有人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向暖阳微微侧身准备让开,瞧见柒小染只低头走路没有发现异常,就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过来。

    柒小染怔怔地碰到一个温厚的胸膛,一股淡淡的青草香钻入她的鼻间,余光瞥到一道人影匆匆而过,这才明白了过来。

    她贪恋地悄悄吸了一口,往旁退一步,红着脸说:“谢谢。”

    “嗯。”向暖阳淡淡地说,垂下的手轻握成空拳,手指捏了一下,“不要在大街上做低头族。”

    “嗯?”

    “危险。”

    “哦,知道了。”柒小染乖顺地点了点头,看见马路对面的酒店,抬起手指向对面,“向总,我到了。”

    向暖阳顺着她葱白修长的食指尖端看过去,眼神幽深,“嗯,走吧。”

    她说很近,原来是真的很近。

    “就一道斑马线,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柒小染看他手里还提着食盒,便不太好意思再耽误他的时间。

    今晚她已经很满足了,只这短短的半个小时,足够她回味许久了。

    “顺路。”确实顺路,来的时候,凤来阁停车位已经满了,他就干脆把车停到这家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了。

    “绿灯了。”

    柒小染还在琢磨着为什么会顺路,听见他声音的同时,发现他已经走进斑马线了。

    因为是景区,斑马线两边等红绿灯的行人很多,绿灯一亮,人人都赶着通过,还算宽敞的路就显得人挤人的狭窄了。

    柒小染第三次被人撞到肩膀之后,向暖阳就开始有意无意不时地替她挡开,每次瞄到他的手抬起来,她的心就怦怦直跳。

    酒店就在路边,互道再见后,柒小染走进了酒店大堂,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生怕自己会变得更加贪心。

    而向暖阳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瘦削的背影,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再次翻涌而来,想不起哪里见过,只觉得异常熟悉。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对柒小染有着些许不同的原因吧,他是这么想的。

    次日一早,柒小染朦胧醒来,昨晚与向暖阳相处的细微点滴涌现出来,她轻扯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暗恋有时不仅仅是一杯苦涩的黑咖啡,也可能是加了浓香甜奶的摩卡。

    简单洗簌后,她换上了运动套装,背起双肩包就往外走了。

    酒店二楼有自助早餐,但她没有在那里吃,而是到隔壁的港式茶餐厅,外带了两屉蟹黄小笼包。

    她是七点三十分出门的,从凤湖到医院,慢慢地走,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正好是八点十五分。

    “爸。”从门外的小窗户瞄了一眼,没有看到莫甄的身影,她才推门而入。

    “小染,你来啦。”魏谦文早就注意到她在门外的动静,只是父女俩都默契地选择不去提起那个人。

    “嗯。”她低声应着,从背包里拿出了用一次性食盒盛着的蟹黄小笼包,说:“这是在凤湖那家茶餐厅买的,尝尝看。”

    “好。”他笑得高兴,接过食盒,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含糊地感慨:“真是回味无穷啊!”

    他们父女俩都喜欢蟹黄小笼包,在外婆家的时候,魏谦文趁着出差的时候,会偷偷来看她,给她带蟹黄小笼包,那些偷来的时光,却是她童年里仅有的一丝阳光和希望。

    莫甄站在病房外,只在门口就听见病房里轻微的笑声,她沉着脸用力地推开房门,门后的把手撞到墙壁,发出了沉闷突兀的声响。

    正与魏谦文说笑的柒小染受了一惊,立刻站了起来,条件反射地缩着肩膀,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缩肩膀是她以前每回挨打挨骂的时候,因为恐惧而产生的习惯性动作,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依然还会条件反射地躲。

    莫甄一进门后,病房里的氛围便一下凝滞住了,柒小染不想让魏谦文为难,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阿甄,过去是我的错,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染也已经长大成人了,你还放不开?”

    “放开?你害死我最爱的人,送走我儿子,你女儿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你让我放开,你好意思?”

    “阿甄,那一次喝醉是我......”

    “够了!魏谦文,她是我一生的污点和耻辱!”

    病房门外,柒小染捂着嘴背靠墙壁,脸色苍白,病房里的对话震得她身体每处都在钝痛,喉咙仿佛被一块石子梗住,一并把眼泪堵在了眼眶里。

    她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污点和耻辱?那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柒小染悲恸地无声质问,心里一片荒凉无所依。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她捂着嘴急忙转身无声地跑开。

    向暖阳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薄唇微张,来普通住院区是为了找向老太太的主治医生,没想到却在走廊里看了柒小染。

    他刚靠近几步,就看见她像受了惊吓一样转身跑开了,他的声音顿时卡在喉里。看着她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他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却看到地上的一枚绣了她名字的黄色幸运符。

    眼前浮现出她那双蓄了莹莹泪光的眼眸,以及眼里的悲戚,他歪着头想了想,蹲下身把幸运符握在手心。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酒店前台在看见向暖阳走进来时,立刻眼里闪着红心,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向暖阳走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酒店有位叫‘柒小染’的客人,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她。”

    “对不起,酒店有规定,不能外泄客人信息的。”前台卖萌地眨了眨眼睛。

    他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再开口时,眼底已经恢复清冷如水,“你用内线打电话给她。”

    “这......”前台犹豫地看了一下手边的座机,“好的,那麻烦您稍等。”

    “嗯。”

    前台迅速按下房间内线号码,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您好,这里是前台,您是柒小姐吗?”

    “我是。”

    她往台前面色无波无澜的男人瞄了一眼,说:“楼下有位先生找您......把电话给他,是吗?”

    “......好的,请稍等。”

    “先生?”她捂着话筒,轻唤一声,等向暖阳看过来后,才轻声说:“柒小姐让您接电话。”

    向暖阳轻扫了一眼她手里的话筒,伸手接了过来,“是我。”

    等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她的疑惑,便说:“向暖阳。”

    “......房号多少?”

    听到电话里的回答后,他就把话筒搁到台面上,未再看向前台,转身之际,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前台对着他往电梯走着的伟岸身影,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心道: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是登门服务的.......那种人?

    向暖阳从电梯出来,握了握口袋里的幸运符,走到826的房门前,按下门铃。

    过了一分钟,房门还没打开。

    他站在门外不解地皱起眉头,又再按了几下,房门才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

    柒小染双手扶在门边,早上看到的运动装已经换下,此时穿着浅蓝色的深V领雪纺上衣和黑色休闲裤,看起来像是刚洗了头,及腰长发被她盘在后脑勺上,额前垂落几缕湿发,水珠滴落在她的肩膀上,染湿了一小块,隐约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肩带。

    他移开视线,尔后又落在了她微愣的小脸上,在医院看见的悲戚和眼泪已经不再,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影子清明,撩起他心上的一根弦,微颤。

    柒小染对上他的视线,随即回过神,扶着门往旁边让开,“向总,请进。”

    旋即盯着自己握住门把的手,犹豫着应不应该把门关上,可如果关上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有不妥,拿不住主意的她陷入了两难。

    向暖阳微微颔首,抬脚走了进去,看见她放在床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袋,眼神微闪,回眸看向还在门边站着的人,“准备回江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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