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支流下游,叛军依旧正慢慢渡河,只是,大地突然的震动,不止是令得他们胯下的战马受惊,就是他们自己也是纷纷感觉到了不对。

    “为何如此?莫非地动乎?”

    北宫伯玉勒住了胯下受惊的战马,而后对身边同样安抚战马的叛军高层问道,自从本朝学术大家张衡发明地动仪,预知地震以来,对于地震,他们也都是习以为常,毕竟凉州自古以来,便是大汉地震的高发地带。

    “不知……”边章摇头道,其他人也同样摇头,来之前也没有听过可能会发生地震啊,纵然凉州已经被他们占领了大半,但是汉朝得到地震的预警,肯定会明文发给他们还在管辖的地方,绝对不会不顾及凉州尚存的汉军和汉民的。

    耳边似乎听到海啸的声音,空气里也似乎有些潮湿的水汽,令得边章一惊,脑海中突然想起今日来时他所见到的诸般异常,特别是这条渭水之流的水位明显不和常理的下降,一个震惊的想法,随之出现在脑海里。

    “大事不好,汉军必定在上游掘堤蓄水,待吾军来此,发水攻之!”

    边章大叫,一下子令得众人胆颤,北宫伯玉此刻也没了嘲笑边章的想法,连忙对左右喊道:“撤!快撤!”

    可是,一切已经迟了,既然能听到流水声,那也就说明奔腾的河水,已经转瞬即至了。

    只见,瞬息之间,那汹涌的洪水,带着白涛,席卷而至。

    一时间,只听得万马争奔,征鼙震地,渭河尚有,大水骤至;七军乱窜,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

    “轰!轰!轰……”

    巨浪一股一股的向着正在渡河的叛军军队打了过来,那原本看着密密麻麻的人潮队伍,顷刻之间,便被冲散,而后冲断了阵型。

    此刻在河中的叛军骑兵,几乎就在眨眼功夫,被洪水冲得人马分离,很快就淹没在了洪水巨浪之中。若是这些西北汉子识得水性,恐怕会有不少生存希望,如果不会的话,只能说存活希望极其渺茫,在大自然的天威面前,他们个人的勇武明显十分微不足道。

    河岸两边的叛军,虽然对于那些淹没在河水里的同袍,十分怜悯,但也在庆幸暗喜自己没有那么倒霉,正好在洪水来时呆在河水里渡河。他们同袍转瞬之间,就在他们面前便被洪水淹没,看着实在是太可怕,恐怕这会成为他们有的人一辈子的梦靥。

    然而,他们的庆幸明显保持不了多久,随着河岸两旁汉军号角、战鼓声昂然响起,惊魂未定的他们就要面对养精蓄锐的汉军攻击了……

    “呜!呜!呜……”

    “咚!咚!咚……”

    “杀!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杀!为凉州父老报仇!”

    ……

    号角声,擂鼓声,夹杂着汉军愤怒的嘶吼声,对于此刻依旧混乱,被大水冲懵的叛军来说,完全就是噩梦。

    整场战斗,说是一边倒的屠杀也不为过,叛军纵然有人想反抗,但一人之力,如何和团结的汉军可比?

    而且,大部分叛军,在大水之后,见到叛军出现后,立马调转惊慌的马头,逃窜而去,任凭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等人如何叫骂,都没有。最后,甚至这三人,眼看大势不可挽回,也带着身边亲信,逃窜而去,再也来不及去管他们留在渭河支流两岸的兵马了。

    此战,汉军兵分两路,一路是伏泉所率的一万汉军精骑,直攻叛军大部,另一部是马腾率领的各地抽调来的七千多步卒,进攻已经渡了河的近万叛军。

    两方战场皆是大胜,伏泉先是击溃叛军大部,除了少数倒霉鬼正好在汉军兵锋内外,其余叛军都是早就机智的逃窜了,唯有些许逃不走的叛军请降。而马腾那里,虽然步卒对阵骑兵有劣势,但叛军刚刚经历大变,哪有什么战力,与马腾麾下精锐步卒对战,在汉军一排又一排的拒马阵和弓弩下,那些叛军为了逃生,只能奋不顾身的冲锋,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汉军抽调更多的兵力合围他们,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而已。

    事实也正是如此,随着伏泉快速清理,赶跑了叛军大部主力后,便绕路疾行,经过在渭水上游的浮桥,直奔马腾处。

    这座浮桥是伏泉早就命令王峭准备的,为的就是要让骑兵能够快速在两岸通行,至于原因,当然就是为了歼灭那些过河的叛军了。

    从一开始,伏泉就没想过一战就能解决叛军主力,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毕竟对方都是骑兵,除非他们不想跑,否则,一旦撤退跑起来,伏泉根本留下不了多少。所以,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的伏泉,直接便将目标对准了那些过河的叛军。

    洪水之下,他们想要快速找到撤退之路,当然不可能,而他们的能够逃窜的路,也只有往汉阳郡以东的深处而已,至于原本的河水,在洪水冲过之后,明显暂时不能让他们通过了。

    只是,有着马腾这些步卒的牵制,只要伏泉的骑兵按时赶到,他们的命运和下场,也就显而易见了,除了战死,也就只有投降了。

    这一战,汉军大破叛军,杀敌万余,俘五千余,其中,大半死亡的叛军,都是被洪水淹没而死,起码有五千余叛军兵马葬身了鱼腹。

    湿润的空气里,靡靡血腥之气不断散发,这一战来得太过轻松,伏泉眼见麾下骑兵尚有余力,便立即下来剩余的九千余骑,随他过河追敌。

    趁你病,要你命,能多杀一个叛军,就多杀一个,这是伏泉一贯不吃亏的作风,若是能借此和自己早先准备的暗子一起收复勇士县,恢复汉阳全郡,那也不错。而且,想来以勇士县的地理资源,伏泉相信叛军在那里应该还留有不少马匹,若是取来,那边可以极大的减小凉州汉军和叛军之间,骑兵数量上的差距了。

    至于留下马腾这个汉羌混血儿,处理安抚那些投降的叛军,按伏泉的意思,这些降兵,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只待此战结束,便讲他们编练成炮灰,去对战叛军主力,凉州的汉军实力不足,唯有如此,才能缓解暂时的兵力之荒。

    西边远方,当叛军狼奔豕突的往金城郡方向逃跑时,孙坚所率领的五千余人,正列阵以待,洪水所带来的地动山摇的声音,即使孙坚远在战场数十里,都能感觉得到,是时,孙坚果断选了一处地形狭隘处,下令麾下兵马列阵迎敌。

    孙坚可不信,一旦洪水来临,那些西北的旱鸭子,能在这洪水之下,击败伏泉的兵马。事实上,等了约莫两刻钟,待见到那些阵型不整四处逃散的叛军溃兵时,胸有成竹的孙坚便明白,伏泉那里胜了,现在就看他的了。

    溃逃而来的近两千叛军骑兵,此刻显然也注意到了孙坚这支挡在前路汉军,若是往常,即使他们和大部队逃散,看到孙坚军中那些衣甲不全,明显像是刚刚征集的民夫军队,他们这近两千人也不会虚的。

    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用胯下的铁骑去击破敌阵,让对面的将领知道,不要试图去挑衅他们的战马。可是现在,随着刚刚渡河时,被汉军伏击,他们哪还有胆子去浪战,特别是眼前是一处狭隘的地形,有利于伏击,谁也不知这支汉军“弱兵”会不会还藏有其他埋伏?

    因此,这近两千叛军骑兵纷纷避开,从汉军军阵的两旁,疾驰而去,反正这支汉军都是骑兵,他们只要避开他们箭矢的射程,应该可以安全的逃离。而且,在他们看来,恐怕对面那些不知道汉军从哪抽调来的乌合之众,见了他们也不敢主动攻击才是。

    见此,孙坚眼中,露出一丝冷笑,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正好碰到一支叛军溃散部队,如今,叛军已入其瓮,就等给他建功了。

    “诸军听令,变阵,竖盾立矛,弓弩齐发!”

    随着孙坚一声大喝,汉军阵型陡然一变,从高空看去,他们形成了一个圆形,而最外围的汉军兵卒纷纷竖起手中的铁盾,后方的长矛兵,跟着立矛于盾牌缝隙处,形成拒马,以应对叛军的骑兵。

    而在汉军军阵内,无数汉军手持弓弩,对着两旁发出手上愤怒的箭矢,他们都是孙坚在獂道县城内征召来的百姓。

    汉朝尚武之风盛行,这些凉州百姓,地处边塞要地,自然尚武之风更甚,用起汉军制式的弓弩来,即使算不上得心应手,但也十分娴熟。孙坚从未想过,真的让这些百姓去和兵甲齐全的叛军硬碰,那无疑是送死,这一战他就是在赌,赌的是伏泉会不会伏击成功,而那些被伏击的叛军,会不会有胆子来主动攻击他这支弱旅。

    事实证明,孙坚赌赢了,早被渭水洪流吓破胆的叛军,此刻根本无心应战,甚至连孙坚所在之地的地形都没看清楚,就直接从汉军军阵的两旁逃离,这下子,他们的命运已然注定。

    眨眼之间,便见万千箭矢,连续不断的射向汉军军阵两旁,而刚从汉军军阵两旁逃窜的叛军,霎时就有数百人被射落下马,而这却只是开始而已。

    无数叛军望着他们与汉军军阵的距离,这才醒悟,这处狭隘地内,他们就是在最边缘逃窜,也是在汉军的射程之内,对面汉军的将领肯定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故意这样子进行的,可恨,他们都想着快点逃跑,根本没有觉察到这些。

    当下,知道这一战难有善了的叛军,连忙改变方向,从四面八方进攻汉军军阵。对他们而言,如果任凭汉军这样用弓弩进攻他们的话,恐怕他们还没逃出弓弩的安全距离,就要完全被汉军这样给耗光了。

    所以,他们只有攻破汉军军阵,把这股汉军杀散,杀退,才有可能逃出生天。只是,孙坚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让他们破阵了,站在汉军外围,竖盾列矛的,多数都是凉州汉军的正规精锐兵卒,和那些征召来的百姓可不同,叛军想要把军阵外围这个铁的乌龟壳子突破,明显不撞破几颗牙是不可能完成的。

    “嘭!嘭!嘭……”

    “咻!咻!咻……”

    “啊!啊!啊……”

    汉军的拒马明显不是摆设,叛军连续几番顶着箭矢攻击的冲锋,方才突破了两道铁盾的口子,只是,他们再想寸进,显然不够了。

    因为这数千人的叛军,此时经过数十轮的箭矢之后,还能活动的已经不足数百人,而叛军想要凭着这数百人,去把汉军军阵内的数千人杀光,实在有些困难。

    毕竟,这些人虽然看着是临时征召来的百姓,但是凉州百姓,哪一个不是有点武力的,更可况,他们突破进汉军军阵之后,骑兵所依赖的马力也不够了,一切,都注定了这支溃逃的叛军小部队的下场。

    “狗贼,拿命来!”

    “獂道父老,今日当报仇也!”

    “报仇!报仇!”

    ……

    羌人勇猛,以战死为荣,以病死为辱,獂道县城为汉胡杂居之地,境内羌人不少,不可避免的也沾染了羌人的这种风气,使得獂道县的兵员一直生猛强悍无比,往日便是汉阳郡的主要兵员征募所在。而如今,又是为家乡父老乡亲报仇的时候,他们的战力自然极为恐怖。

    那为父报仇的汉羌混血儿少年,手中挥舞大刀,如同疯魔一样,连斩数名陷入在人海的叛军骑兵;那要为自己两个儿子报仇的王老汉,虽已近六旬,但显然宝刀未老,先是十分有经验的连斩了几条马腿,而后又和其他獂道百姓一起,将那些少了马腿落马的叛军骑兵,乱刀砍死……此刻的战场上,尚有无数像他们这样,为血亲报仇的獂道百姓,要将这股叛军吞没。

    这场战斗并不漫长,随着数十名眼见形势不对,策马远遁而去的叛军漏网之鱼,逃离战场后,孙坚便明白,这意外的功劳他是拿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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