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多年,狐妖世界的变化很大。

    举个例子,当初那家小小的妖馨斋已经开遍了全涂山,甚至它作为“涂山产业经济输出点”,正在朝圈内世界的其他地方发展。

    晶莹剔透的色泽,冰凉嫩滑的触感,清新怡人的凉菜,配以细如发丝的拌面,带来五感上的全方位感受——卧夫墨信毫无形象地坐在妖馨斋店门前,捧着一碟妖馨斋出品的最新冰皮玄饼套餐,不断地发出吞咽之声。

    哧溜哧溜,他用最大的声响吸着凉面,以此赞美店家的美食——自从涂山妖盟开始布置“走近人类”的发展战略之后,很多人类的习俗也渐渐走进了妖类的日常生活。

    其实人类的食物和习惯还是很不错的嘛,小狼妖这么想着,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转头对着少女店主道:“老姐再来一碟!”

    折耳狐老板娘摸了摸浅粉色的发丝,指着盘子道:“每只妖限量十碟,看在翠玉灵姐姐的份上给了你十五碟——不能再多了!”

    得,这个习俗也传进来了,真是不友好……小狼妖默默腹诽。

    “还不知足,小狼妖?”少女顺口问道,“对了,我记得你是翠玉灵身边的魔教中人?这次来涂山和人类世界的边境,难不成……”

    深秋时节,刚刚有些亮光的清晨依旧有点冷,墨信习惯性地打了个哈欠,缩了缩毛绒绒的脖子道:“别提了。”

    “怎么了?”少女狐疑道。

    “魔教解散了,嗨,”墨信摊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从涂山魔教最核心层传出来的,也就你们这边消息闭塞一点。”

    他半点也不介意对方的问题,也不介意自己将机密消息随口乱传——从事了多年的人类世界卧底工作,狼妖当然能看出来这位狐妖少女的身份并不简单。

    折耳狐,这可是上层人物啊。

    自己接到的最后一个密令就是将这消息尽快传达出去,让人类世界和妖族世界知道得越快越好,尤其是密令中还特别提到了折耳狐和道门家族。

    那边的少女显然是经手过很多生意,而在这家店里来往的大多是妖族世界的各类人士,难得遇到墨信这么奇葩的情报人员,暴露了自身的来历和机密居然也能随遇而安,只能说魔教该亡么?

    她笑呵呵问道:“小哥你之前说和翠玉灵姐姐有家属关系,又能直接讲这类密令,恐怕在原来的魔教中地位也不低吧?但是正常而言,地位崇高的人都喜欢自重身份,若没有位置,宁愿等着也不肯在门外捧着吃,只有地痞流氓下等苦力才会如此。”

    墨信哈哈一笑:“巧了,我还真就是地痞流氓。”

    他的实力不高不低,虽然比十多年前高了不少,但成功化形之余却没有完全隐去自身的狼族痕迹,脖子和下巴都有一圈浅色的绒毛,平时在人类世界潜伏依旧需要靠易容之术。如今的他面容粗犷,不复当年小奶狗的样子,一身劲装别有风采,若非坐在门槛上吃得稀里哗啦,还真的会被当作绝世大妖。

    不过,魔教解散了的话,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吧,要不,去翠玉灵姐姐那里玩一会儿?

    少女摇摇头,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听说,道盟盟主即将换届。”

    “是啊,”墨信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溜了溜了。”

    末了,看着小狼妖消失在清晨的雾气之中,狐妖少女抬手捏碎了一片符文,对着浮现出的镜像道:“大姐,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解散了魔教,大概是要出手了吧。”

    ————————

    道盟盟主换届,这当然是件大事。不过对于这种事,人类一贯擅长的事和原始的妖类之间的对抗没什么两样——打擂台。

    谁能登顶,便能挑战当今道盟盟主。

    如果获胜,便能成为新届道盟盟主。

    现今的懿城之中,可是相当热闹。经过一徇十天时间的海选,关于道盟盟主之位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城中心的五行天台之上,数道人影来回穿梭,或手拿长剑,或拳影幢幢,或身法诡谲,向着最中央的身影齐齐冲杀过去。各色法力天理交织变幻,甚至给围观的众人也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海家的秋水剑法……那是什么?大日天煌神拳?!”

    “清虚五行舞?衣家真传的本事!”

    “哎,这东方妖道虽说实力超凡,但也就五转巅峰,在这些强悍的围攻下怕是……”

    在刚刚的巅峰对决之中,日曜少尊东方月初接连击败几位四转巅峰的道门子弟,然后就如同十多年前的那样,在一众吃瓜者的预料当中,妖道口出狂言,引起多方围攻——虽然此事在道盟律法上是被明令禁止的,但是现在的考核主事显然不想就此罢休。

    东方月初冷冷地看了看正在场外担任主事的金人凤,撇了撇嘴。

    想让我就此放弃?

    常胤大哥说,这种情况下只有俩字:

    呵呵。

    月初沉下心来,手按眉心,顺着心念中传来的法力波动,脚步一踏,便如同随风飘絮,平静而自然地避开了先行砍来的长剑。

    他的步伐并不快,但举手投足之间蕴含着天地大势,洋洋洒洒的天火道力四下散开,一步一步迈出,胜似闲庭信步,但在海家海无颜的眼中,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与心跳节奏合拍,咚咚咚咚,压力越来越大,后背也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转头望向四周,他蓦然发现与自己一同围攻的人都陷入了一个动作缓慢的境地。

    这妖道的道力已经可以影响局部时空了么?

    不,不对,是自己受到的压力太大了!

    这位海家传人在那一次法会之中曾经惨败给初出茅庐的东方月初,本以为苦心修炼十多年,自己和他的差距就会缩小,并且他这次也不是来争取盟主之位,而是想和东方妖人争一口气。

    但想不到现在的差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如同云泥!

    忽然,他听到了轻微的呼吸之声,发觉自己眼前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双火红色的双眼。

    这是谁的眼睛?

    “第一个。”对面没有发声,但海无颜还是明白了这个眼神所蕴含的意义。

    第一个?

    他还没反应过来,心口一痛,持在手中的灵宝长剑传来惊人热量,随即寸寸崩裂,化作流光飞散,而他的身体也不再受自己的控制,直接横飞出了擂台。

    意识变得模糊之前,海无颜才感觉的自己的时间流速变得正常。

    在跌下擂台,听到周围各种揶揄声音的时候,他才终于感受到,自己是被东方月初一招打下了擂台,还被破坏了法器——就如以前一样。

    瞬息之间干掉了一人,东方月初也再不留手,双手平举,浑厚至极的纯阳天火照亮了灰蒙蒙的天空,气势磅礴宏大,比大日天煌更为纯粹的日殒道火,明净悠然却蕴含着森然万象,似从九幽飞出,一闪即逝!

    有的围观群人一愣,这难道是六转游仙的手段?

    九灭火霄,改天换地?

    “可他的法力波动才不过区区五转……”

    无论东方月初用了何种方法才能实现这不合常理的攻击,这一击都堪称绝世。猝不及防,火光吞没了围攻的修道者,然后又无声无息消失,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而在此之后,擂台顿时被清扫一空。

    在外人看去,东方月初负手而立,似乎他刚刚根本就没做什么事。

    只有那些跌落擂台、面庞黝黑、浑身酸疼的修道者,昭告着一个清晰的事实——

    这场围攻,东方月初无伤完胜。

    “第二个,第三个……第五个,哈。”

    台上,月初摇了摇手指,面色平淡。

    其实他还是留手了,若不然,这群人的下场就不是仅仅变成西域黑人这么简单,而是变成纯质阳炎炙烤过的灰烬。

    “这样都奈何不了他?!这,这……”

    “就他的功力,怕是和盟主都不逞多让,那?!”

    无论吃瓜群众再怎么议论,他们口中的东方妖道已经打败了所有的道盟盟主竞选者,只要挑战王权霸业成功,他便是下一届道盟盟主!

    不过,这时,东方月初抬起头,望向场外。

    那是日曜上尊,金面火神的方向。

    他的眼神和金面火神对上了。

    少尊嘴角一勾。

    毫无征兆,手中一团纯质阳炎就砸向了场外,砸向了金人凤的面门。

    “金面老狗,给我死来!”

    另一边的高台上,王权霸业屏退了以“这不合规矩”为理由劝说自己的侍从。

    他喃喃自语:

    “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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