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涂山容容拢了拢鬓角的翠绿发丝,眯起双眼,笑问袁胤,“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呆立一旁,素来毫无心机甚而有些童真的颜如玉,此时的他内心几乎全被“惶恐”“不安”等负面情绪所填满,仍旧处在“呆愣”的状态之中,没能及时缓过神来。

    袁胤装作没听到容容的笑骂,他拉起颜如玉,顺手用狐念之术将他轻轻拍醒。

    然后,小师弟摇摇头,回答道:“其实我没有认出容容姐。”

    “哦?”涂山容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笑眯眯地示意袁胤继续说下去。

    “哈,”袁胤听到这里,突然有些想耍一波无赖,“师父你居然还需要我分析?以你的智慧应该早就猜到我是如何知道你身份了呀?”

    “沿途所有的暗示都在眼皮底下,串联起来的话就很明显,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智商么?”袁胤低垂着脑袋,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失落表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怎么回事,似乎这样做会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小滑头。”涂山容容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这位涂山妖仙当然只是摇摇头而已,但在场的生灵,不论近在眼前的人还是妖,还是远在营帐外围的道军强者,或者是更远处藏匿在虚空之中的王富贵,都看到了很奇特的一幕。

    随着涂山妖仙的摇头,袁胤脚旁有根柴木正在缓缓生长,不知何时早已勃发出一抹最初的绿意,十几片嫩绿青翠的小叶慢慢长大,在这些小东西的顶部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时用花骨朵来表述并不妥当,花苞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瓣瓣绽放,一瓣、两瓣、三瓣四瓣……明明是一朵不过拳头大小的粉色小花,但花瓣的数量仿佛恒河之沙无穷无尽,方圆半尺的苦寒之地硬生生成了涂山境内的春落景致。

    这仅仅是一朵小花,而在整个营地之中甚至营地之外,铺天盖地的都是这种奇花。

    寒夜未尽,但冰刃风暴所构筑的刺目白光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幽的花香,以及春日的阳光。

    这并非时间轮转的自然法则,事实上在十里之外的荒原,依旧是秋寒凛冽的夜晚。

    而此地修筑在西境荒原山谷之中,其地基原本就被建筑术法犁过一遍,变得坚实而寸草不生,堪称不毛之地,在一炷香之内又轮番被袁胤的泥石流来回冲刷,且再被道盟军队的冰刃风暴死命切割——整个驻地除了颜如玉、袁胤、涂山容容所站立的地方,莫说大营,就连外营区也没有任何高度超过三寸的物件。

    但就在这个生命绝地,居然出现了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

    外围,道军无名强者忽然发觉,连同自己在内的近千人马都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出,完完全全被禁锢在了原地。而更远处的王富贵一行人,也感知到原本平滑如镜的虚空变得粘稠浑浊,再也不复之前随意穿梭的自在之感。

    这一切发生在很短暂的时间内,短到刚好能让容容摇完头,开始正视袁胤的双眼。

    袁胤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这种花的名字——苦情花,天地之间轮回情力的高度凝结产物,而在现在,黑夜被白昼颠倒,春日替代了皓月,无边寒冷化作了春季的温暖……这就是妖仙言出法随改天换地的手段么。

    “满意了?”容容佯嗔道,“这下不会有小老鼠打扰你的分析了。”

    “至于那个外界来的小家伙,”容容又道,“放心吧,他没死,律笺文也是。”

    袁胤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忽略掉了容容口中的“外界”。

    他直视着容容的双眼:“其实我应该在最初就怀疑那个西域老板娘的。”

    “当初我看到的外貌的确是幻觉,但我却没有在意那位老板娘是如何从一个西域人变成中原人的——厉雪扬的肤色和西域人有极大的不同,为何我下意识地就忽略掉了呢。”

    “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最初的疑点。”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应该能过记起那个常识,生灵不可能在不设防的时候被人观察到精神迷雾,更别说下意识地抗拒精神探查,那么只有可能是一个原因——无论是不设防的状态,还是精神迷雾的状态,这些都是假象。”

    “故意做出假象,可以说是敌人在诱使我们,但两次都没有做出应对手段,甚至连反制措施都没有半点影子,那么就排除’敌方’的选项。”

    “剩下的,就是’友方’了。”

    “其实以上几点已经足够分析出容容姐了,况且,我见律笺文在冰刃风暴下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攻击,行事风格又不像红红大人和雅雅大人,自然就能做出判断。”

    此时的袁胤已经恢复了平静,同样笑眯眯地看着涂山容容。

    颜如玉刚从愣神之中回过神来,又再一次陷入迷糊之中。

    师弟怎么能这么愉快自如地跟师傅交流?他以前难道不是沉默寡言……

    “很好。”容容轻轻拍了拍手,而紧接着,她的神色变得诡秘起来:“那么,你又如何确定我这个’涂山容容’不是外人假扮的呢?”

    闻言,颜如玉立即戒备——没错,这肯定不是我最害怕的师父,我说她常年待在涂山做宅女怎么可能亲自过来,肯定是有人假冒的……

    他甚至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只等小师弟拆穿对方,然后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敢假冒他最敬爱师父容颜的无耻之徒。

    有种别来吓唬自己啊!

    但没想到的是,袁胤仅仅摆了摆手,嘿然一笑:“如果这个世界上谁最不可能被假冒,那必然是容容姐了。”

    “当今世界,如果涂山三当家想要幻化成他人的外貌,那就绝对没有生灵敢冒充她的身份。”

    “因为,你是千面妖容啊。”

    以绝顶智慧与狐念易容独步天下的涂山三当家,如果她想要幻化身份算计别人,那么其余人根本没可能用“易容”的手段去算计她。

    这是涂山容容的自信,也是千面妖容的自信。

    同样也是袁胤所相信的——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很好,不错的分析,”容容再一次眯起双眼,笑道,“走吧。”

    “此次回涂山,你们再和我谈谈,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尤其是你,颜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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