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边缘的雾色如同牛奶那么浓、那么白,在我所在的这片密林直至身后的矮山之间徘徊,遮住日光,挂在树冠之上。

    我揉着刚刚复原却仍未完全恢复气力的双腿、忍着被土沫儿烧得通红的脚底传来的刺痛,心里焦急的看着虎丫,心道“姑奶奶,这么大的雾,你让我往前靠...最少你也得告诉我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是嘛?就这么让我带着人一脑门子撞过去,老子才不干这种傻事!”

    虎丫见我一步不动,却也不做声,良久之后竟对我勾了勾手指,看那情形似乎是在让我也如她般爬上树去;

    眼前这样的歪脖树其实并不难攀爬,可供手抓脚踩的地方非常多,但却要格外的小心,在这种湿润的雾气中,树皮上的那些绿藻和苔藓所构成的湿泥极其湿滑,一个不稳就很可能由树上摔下来,虽不会致命,但距离地面小十米的距离也足够把我摔个七荤八素。

    我还是没敢之身犯险,而是让哑巴先上到第一个落脚点,再让另外两个白袍在树下托着我的屁股,这才磕磕绊绊的爬上了歪脖树的第一根枝杈;

    我小心翼翼,几乎是一步一缓的向上挪着,仿佛这树上到处都已布满了地雷一般,饶是有哑巴帮忙,也仍然花了我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这才两条胳膊死死勒住树脖子的爬到了虎牙的身边;

    虎丫所在的地方实际并不在树冠的顶端,而是在距离树冠还有一两米的下方枝杈处,那里的林叶相对稀疏,最重要的是眼前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的树枝,雾气也相对淡了很多,头顶的阳光刚好能透过树叶稍稍渗透进这里并带走些水雾,许是这星星点点的光线原因,能见度反而比在地上好得多。

    饶是如此,幽黑的林中透出这么几道光线、与这邪门儿的雾色融合在一起,仍然给人一种瘆得发冷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非洲大草原的夜色中,一个人打开了手电...忽然眼前冒出了两颗明亮的眼珠子...你懂得,这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你爬这么高干什么?你忘了钩子是怎么死的了?”;

    我提醒着虎丫,数小时前就在眼前的这片密林了,钩子惨死于树冠之上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令我揪心不已。

    “别出声,看前面的树”;

    虎丫扭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着,她的嘴虽已贴在了我的耳朵之上,可双眼却仍然死死的瞟向正前方的迷雾之中;

    “哪儿?你说哪棵?”;

    我也学着她的音量轻声的问了一句,随后虎丫指了指方向,并且用手指做了个手势,示意着距离;

    “十五步的距离,第一根树杈上,要仔细看才能看见!”,她说道;

    我揉了揉眼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密林的可见度本就极低,现在又掺杂了如此厚的浓雾,我在那片距离十五步的地带找了半天、一棵树一棵树的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太黑了,雾又这么大,你看见什么了?是那会动的石像吗?”;

    “不是”;

    “那特么到底是什么?”,我恨得牙根直痒痒,最烦的这种说话说一半、不说谜底、却又把听众吊在半空的人;

    “是黑牛和秃子,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动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虎丫顿了顿;

    “他们活着?他们在干嘛?”,我又惊又喜的差点由树上掉下去,忙不迭再次搂紧了树干问道;

    “他们很奇怪,珊娜你带上两个人过去看看”,虎丫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不去?”,我皱了皱眉头问道;

    “钩子死了,我如果由这里下去,你还能找出来第二个适合做观察哨的人吗?”;

    虎丫没有看我,嘴上轻轻的说着;

    “娘的,你把老子折腾上来、费了吃奶的劲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我心里暗骂了一句,但却强忍着没说出口,我惹不起这姑奶奶,在这脚上吃不住劲儿的树杈上,她万一脾气上来对我呲牙、不管不顾的给我来一脚...我保证会立刻由这十米高的树上大头朝下的栽下去;

    但无论如何,秃子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强,至于黑牛...反而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忌惮,那不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牛而已,而且...呵呵,我们没有共过生死,与秃子比起来,黑牛还远远谈不上是我的战友!

    “珊娜,你要小心,如果听到我学的鸟叫声,你就必须放弃他俩往回跑,无论他们在干什么!”;

    虎丫看我向下挪身子,轻声的追了一句;

    我心头顿时一暖,自那一夜被白肉虫子“调戏”后直至今日,虎丫对我的态度始终冷冰冰的,冷得可怕、冰得出奇,现今突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暖心的话,心里十分受用;

    俗话说:“上树容易下树难”,我脚下的这棵树虽远不如此前钩子所攀爬的那棵四十几米的参天树耸入云端,却也根本不是我所能应付得了的,刚挪了两步,便扑棱一下脚底一滑,身子呲溜溜的顺着树杈向脚底下的哑巴滑去,索性自己的双臂死死的搂着树干,加之哑巴不顾生死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脖子,这才跟头把式的再次站稳,饶是如此,浑身仍然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与其说我是由树上爬下来、不如说我是“滑”下来更加准确,胸前的扣子早已被树干磨得不知所送,敞开怀的衣襟露出了自己的皮肉,原本被白灰土沫儿烧红的肚子上又被这树干上的突起划出不少口子,索性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疼得令人呲牙;

    “蛋蛋、哑巴、还有你们三个,我跟我走!”,我用手指了指蛋蛋身后的三个白袍轻声说道;

    “瘸子,你带两个人留在树底下,随时接应虎丫,其他人警戒,注意听鸟鸣声!”,我刚要动身,想了想还是又吩咐了一句,钩子死了,我不想树上的虎丫再有什么意外;

    而之所以把蛋蛋带在我的身边,是因为我了解他的懦弱,我可不想一个“逃兵”瞬间卷走所有的白袍,尤其是在眼下的处境中;

    浓雾依旧,松软的土地伴随着我们向林内的深入而逐渐感觉到泥泞,我不喜欢这种泥泞感,那会让我想起钩子惨死时的场景,想起那一声惊叫,想起她那对会说话的眼睛;

    十五步并不多,只是战战兢兢的我们每走一步都会向四周看上很久,我让一个白袍身上绕着软藤条,避免有起事来不知道来路,不多时便已到达预定的目标区域,而虎丫所说的“秃子”和“黑牛”也非常快的被我的目光锁定,我分不清那是不是他们,但由雾中显现出的轮廓来看,“很像”!

    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摆出了一副奇怪的造型,看那情形,秃子像是正趴在黑牛耳边说话,而黑牛却用双臂把秃子犹如“粽子”般缠绕着拴在了自己的怀里。

    但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雾色中,他二人的身形正一动不动,而脑袋却齐刷刷的看着同一个方向,仿佛是魂魄被惊出了体外,只留在树上两具无魂的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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