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小心翼翼将那一坛窖藏几十年的蜀国名酒收入少林寺中,因为剩下的距离已经不长,没有用那匹瘦马,而是单纯以轻功疾行。
    入城之后,由于担心吕映波的状态,不曾耽搁,径直前往落脚的客栈。
    才刚刚走上了楼梯,就隐隐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压迫力,仿佛一团滚动咆哮的汪洋此刻就在那不大的屋子里,不断地涌动潮浪,形成肉眼难以辨别的领域,无意识往外蔓延。
    顾倾寒和生哲瀚两人正站在门口,身为气机流转不息的六品武者,两人面孔都隐隐有些发青,腿脚发软,却还是死死堵住了门。
    看到王安风之后,两人才大松了口气,像是见到天人下凡,黑暗曙光一样,几乎恨不得抱头痛哭,不等王安风发问,就将事情全部都告诉了王安风。
    昨日他答应了吕映波今天一早就要按照马帮的消息,去找大荒寨的人。吕映波心境有异,但凡涉及到了大荒寨,以及白虎堂的事情,就会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地陷入偏激的状态。
    昨日夜间,一想到第二日就能去够找大荒寨的人,竟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入眠,直到日出时候,如常洗漱,转息数十次,整理行装,等到手中兵刃丹药皆备来此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床铺上被子叠好,一摸更是冰凉一片。
    显然此间主人昨夜并没有在这里休息。
    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按顾倾寒所说,还有个装模作样的老家伙似乎有几分道行,察觉异样,从窗户里打算进去,然后被愤怒的吕映波直接拍飞了出去,也不晓得那一会儿嘴里呛了多少毒,或者说,多少种毒,就算不死,也得要大吃苦头了。
    顾倾寒说完的时候,嘴皮子已经有些发青,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竹筐子的套在双臂,抱在胸前,里头黑白小兽头上顶着竹筐的盖子,和他一齐左右左右打着摆子,又哆嗦道:
    “我,我两个昨天也在外头做生意……”
    “啊不,我,我是说,我们两个也没能注意到公子你一整夜没回来,所以来得迟了些,没能够赶在吕姑娘前面进去。”
    “然后就这样了,刚刚吕姑娘的模样,像是要杀人了一样。”
    王安风抬起双手,搭在还下意识靠紧了门框的两人肩膀上,稍微一用力,将中了诸多复合毒性的两人拉开。
    顾倾寒和生哲瀚稍微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却看到那种以诸般剧毒混合而成的压迫气势其实只是蔓延到了门的位置上,旋即就如云回缩,不曾更往外走,只在原地翻滚腾动。
    王安风看了一眼两名呆滞下来的属下,道:
    “你们方才若是冷静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她的毒并没有打算往外蔓延。”
    “她只是容易偏激,不是疯子或者没有理智。”
    顾倾寒想到刚刚那种隐隐的气势,像是个世外高人出场,一个转眼给抽飞出去的老头子,打了个冷颤,幽幽道:
    “公子,那个时候她看上去可不像是有理智……”
    王安风抬手推门,道:
    “就算没有了判断力,起码知道趋利避害。”
    “趋利避害?”
    顾倾寒疑惑不解。
    平静的声音如此回答。
    “因为我还会回来。”
    木门打开,王安风运气混元体,数百种毒汇聚在一起,不断地碰撞,吞噬,交错,隐隐几乎可以被称作为‘肉眼可见的毒’这一概念的造物从中间分开,走入其中,随手将门关上。
    顾倾寒愣了愣,旋即很快明白了刚刚那一句话的意思。
    因为我还会回来。
    哪怕只是有可能回来,哪怕这可能性再如何细微。
    只要这一丝可能性还在,只要此身尚存。
    那么,她即便是四品的武者,即便距离宗师也不过一步之遥,即便已经因为偏激的心境和愤怒,甚至于到失去了理智的程度,也不能,不会,不敢那样做!
    因为,此身尚存。
    呆滞了下,顾倾寒吸了吸鼻子,呢喃道:
    “奶奶的,奶奶的。”
    “真鸡儿会说话,怪不得人家是绝世啊……”
    “这差得太远了,谁教的啊?!这谁啊!能教教我不,教了我,我没准就入黑榜前十了都……”
    “不对,黑榜第七已经被刀狂捅死了,我现在已经是前十了。”
    顾倾寒陷入沉思。
    “嗯,刀狂能不能把前九个都剁了?”
    ………………
    王安风走入门中,看着绷着张脸的吕映波。
    他之所以敢在路上耽搁些时间,就是因为他知道,眼前女子就算是再如何失去理智,也不是疯子,他才消失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话,只是心中愤怒,不至于到爆发的地步。
    她的心里还有他王安风会回来的想法。
    不过若是他消失数日的话,这个念想就会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到时候的局面恐怕就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这失去了过去,抓住希望,然后代表着找回过去希望的刀狂又消失不见之后,一无所有,擅长毒功的一流高手会不会于心境崩塌的情绪之下,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完全没有把握。
    她是那种,只要有足够的准备时间,真的可以无声无息令一座城数十万人于睡梦中死去的恐怖武者。
    药王谷便曾经有叛门弟子做出过这种事情,是震动天下江湖的大事。
    当时无人能为之,二十多岁的二师父一人冲入覆盖一座城的毒阵之中。
    以自身根基几乎尽数摧毁为代价,击毙了那位自小与他关系深厚,却已偏激入魔的大师兄,修为尽丧,不过之后,似乎二师父硬生生再度打破了天下人的看法,以医术上别开生面,根基摧毁之后,一步一步踏上宗师。
    但是他从三师父那里听来了‘独家消息’,当时武功尽失的二师父跌入地水之中,被地下水泉一口气冲出了数十里,才挣扎着爬上岸,便昏迷了过去。
    然后,药王谷视若珍宝,从三岁开始学医,十六岁行医,二十三岁成名天下,立志终身献于医道的年少神医,就这样昏迷在石头上,终于被一位离家游行的少女剑侠捡到了。
    之后的事情……
    因为讲地手舞足蹈的三师父忽略了王安风的眼色提示,当场被二师父抓住了肩膀,然后慈眉善目的二师父带着温和可亲的微笑,手中动作干脆利落,而且凶狠,刷一下抬起手臂,拿一块极为可疑的布头罩在了三师父的鼻子上。
    天下神偷,踏云摘月的鸿落羽毫无反抗之力,直接给捂晕了过去。
    王安风嘴角微微勾了勾,收束纷飞杂杂念,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吕映波。
    后者看向他,冷冷道:
    “你不是说今日要去找大荒寨吗?若是此刻反悔,不愿意惹上白虎堂或者大荒寨的话,你大可以直说,就只我一人也足够了。”
    王安风道:
    “那便不去了。”
    吕映波神色凝固,旋即一股无法言说的怒气,没有道理地涌现出来,就像是失水的人失去了手中最后一根可以抓住的树枝,她霍然起身,重重一拂袖口,不言不语,转身便要大步走出。
    手已放在了门上,身后传来平淡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吕映波驻足冷笑道:“去哪里?自然是去找那一处大荒寨的据点,怎么了?刀狂你可还有什么见教么?”
    王安风声音平和:
    “若是去那一处的话,你大可以不必。”
    吕映波克制住自己越发偏执的心境怒气,冷声道:
    “呵,这又是为何?!你是要打算劝我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么?你究竟是刀狂,还是又变成了那个事事都要计较算计,步步谨慎的王星渊?”
    王安风敲了敲桌子,淡淡道:
    “刀狂是某,王星渊也是某。”
    “某说你不必去,只有一个理由,你可以选择不听。”
    吕映波沉默了下,缩回了手,道:
    “我听。”
    王安风抬手屈指一弹,一物朝着她平平飞来,吕映波下意识抬手,将那东西抓在手中。
    只是看了一眼,神色却陡然剧烈波动起来,脑海中似有诸多画面浮现,张了张嘴。
    “这,这是……”
    王安风收回右手,淡淡道:
    “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
    道路上,一行穿着劲装,手持兵刃的年轻男女快步行走,衣着模样,皆都过人,行走往来的百姓不敢挡在他们的面前,纷纷朝着左右避让开来。
    为首之人是位年岁三十出头的女子,身着一身白衣,裁剪利落,方便出手,右手握着一柄连鞘长剑,神色清冷,隐含威势,令人见而生畏。
    身后一名颇为娇俏的黄衣少女看了看前面并不起眼的客栈,好奇道:
    “师父,那位高人就在这里吗?”
    女剑客颔首,淡淡道:
    “不错。”
    “可是觉得此处不像是有高人在么?”
    岳月迟疑着点了点头。
    旁边青年忍不住笑道:
    “师妹你第一次出来,自然不知道,那位老前辈游戏人间,并不在乎俗世名利,常在市井阡陌之间行走,为人豪迈爽快,光明正大,与你昨夜所见的邪道之人,是截然不同的。”
    “师妹你行走江湖,需要知道,谁人才是可敬重的长辈,谁人可以亲近,谁人须得要避让,可无论如何,切记不可以结交那些邪道。”
    岳月听到这样的说教,有些头疼,却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女剑客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客栈,道:
    “走罢,入内与前辈一晤。”
    “然后便集众人之力,与那双头蛟龙厮杀一番。”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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