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扶微寺门前,莫莲生抬头看天空又落飘雪,地上满覆银霜,树上簌簌的雪跌落在地上,雪景沉灵,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被空旷和寂静充满,一丝丝的风声灌耳都十分寥亮。

    莫莲生沉下秋水般的眼眸,望向石阶下。

    忽然定住,迎面走来一个极为英俊的男子,穿着白色衣裳,几乎与雪融为一体,他黑发垂落,目若点漆,长身玉色,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绝色人物,站在雪地上,面容冷肃,不怒自威,只是惊鸿一瞥,让人深深地记住了。

    两人对视,如炬的目光之中仿佛流转了千百年的岁月,恍然的一眼已经看不透前世今生,那是怎样的人物,只是心尖上也抹不去的瑰丽颜色。

    撇过头,莫莲生自惭明珠有愧,不看再看迎面走来的绝色男子.

    柳窍却激动地摇着莫莲生的手臂说道:“公子,这便是我刚才碰见的自称你的远房表哥的人,他千里迢迢来找你,就是为了帮你,帮我们莫家平反。你看这通身的气派,哪一点像是一个骗子无赖,便是叶非欢堡主也比不得的。”

    只见那人走近,风采夺目,温柔地看向莫莲生,檀口轻启一声轻柔的问候:“莲生,近来可好?”

    莫莲生却不知他的远房表哥是子虚乌有,眼前的人只是天上赫赫有名的景乾府仙君宣漓应凡微星君所请才来的,莫莲生心中郁结怨气,难以化开凤齐君宣漓才这里来,只是眼见莫莲生心神两失,有些心不在焉。

    “我......我从没听我父亲提起我有一个表哥,只怕是有人冒名而来,我莫家已经落魄,就算是旁的亲戚也不会管我们的,我只怕你这一番好意辜负了,你若真是我表哥,如何证明呢?”莫莲生战战兢兢,频频看向宣漓,才道出心中的担忧。

    “莲生背上生下来便有一个木叶花纹形状的胎记,这事情莫家少有人知道;莲生下棋时习惯左手捏子,弹琴拨弦时总以左手中指挑弦,再搭上双手,你虽弹过许多曲目,但只偏爱《高山》《流水》;你善水性,小时候不似现在这么恭谨拘束,最喜欢到湖泊里扑腾,还有,你最喜欢吃鱼,刚巧,我也是。”

    宣漓说得一字不差,将莫莲生的生平细节和喜好习惯都说出来,连莫莲生平时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他不由得看向自己握住扫帚的左手,他本是一个左撇子,只是左右双行,都能习惯,看见宣漓紧紧地盯着自己,莫莲生赶紧缩手握紧。

    “我姑且信你,只是不知我这位表哥是哪一支,我不大记得你的姓名了。”

    “宣漓,字凤齐。”宣漓未隐去真姓回答,报上自己在天宫的封号。

    凤齐一字,宛若天成,与凤齐名,足见宣漓的自信与能力。

    仅是如今的莫莲生的凡人眼中,宣漓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宣漓走近一步,莫莲生退一步,他紧张道:“宣漓施主,我如今身在佛门,已是心向佛祖,你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

    宣漓却道:“你心向佛,我心向你,有何不可?”

    这一句,好似巨石激流,让莫莲生十分难堪无奈,他脸色大红,直呼:“不妥!不妥!”

    莫莲生脚下一软,两眼发昏,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晕厥过去身子倒向身后的雪地,宣漓赶紧抱住莫莲生,一旁的柳窍也十分担忧,只是看宣漓怀抱柔弱的莫莲生,画面莫名动人他也不忍心打扰。

    “宣漓公子,我家公子如何了?怎么昏过去了?”柳窍担忧问道。

    宣漓手贴莫莲生的额头,翻看他的眼珠,才道:“许是着凉了,他身体冰冷,面色不佳,这几天怕是一直在外面扫雪,受冻了,才受不住昏倒了,我还以为莲生他是见到我太开心了所以才晕过去的呢!”

    宣漓说出这样厚脸皮的话,一时让人无法适应。

    “宣漓公子说笑了。”柳窍干笑一声,不敢恭维。

    见莫莲生受冻昏去,宣漓抱起他由柳窍带路送到莫莲生的房间,莲生的房间十分简陋狭窄,仅有一床一桌,一个烧水烤火的炉子在角落里沉默,看上去没有动过,床上的被子也十分单薄。

    宣漓把莫莲生平放在床上用被子给他盖好,他环视这间小屋子,颦眉道:“他就这么一床被子,连热水也无法烧起来?”

    “宣漓公子不知,公子自从剃发为僧到这个扶微寺以来,一些僧人轻视我们家公子,有时不给吃不给喝,根本没把他当自家人对待,都是一个庙的和尚却这样小心眼,到了冬天这般冷的天气,连被子也不给他添,我家公子也是心宽不计较,忍气吞声到了现在,却把自己生生逼出毛病来,唉......”

    柳窍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宣漓一问起他就全部都说出来,他也为莫莲生打抱不平,莫莲生明明已经决心斩断红尘,在小小的寺庙之中还是受人欺负,过得并不如意,这些柳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听到这里,宣漓沉眸,心中感慨容樾的命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有时凡事簿只是有大约的故事模型,因为是景乾府的处罚,命运之线会不由自主变得曲折,容樾的每一次转世都满带衰气,基本上没有什么好的事情轮到他.

    如今宣漓有些心疼,可是景乾府自有规定,乾坤暗中主宰,即便是他这个景乾府的仙君也不敢贸然把容樾从处罚的情劫之中带出来,否则一触即发,受到伤害的即是容樾,从浮英岛春宴时候,他曾几次想把容樾带出来,他也受到反噬,差点乱了容樾的轮回,现在他已不想隔岸观火。

    柳窍继续说:“若是叶堡主来了还好,他们还待公子和和气气,但公子不喜欢叶堡主,叶堡主送来的东西他都拒收了,以至于今天我家公子如此凄惨。”

    宣漓:“叶堡主?可是那个抢亲的人?”

    柳窍:“宣漓公子居然如此清楚?好像是的,但公子不喜欢提起叶堡主,但有些日子叶堡主天天过来,风雨无阻,我们都拿他没办法,叶堡主的为人还好,就是有时候像一个土匪似的。”

    宣漓冷哼一声,“我大约猜到他是谁了。”

    从与柳窍的谈话之中,宣漓知道了莫莲生近来状况不佳,心神颓废,被诸多事情烦扰,还被扶微寺中人的为难,当和尚也不得清净安宁。

    宣漓先让柳窍拿着冰冷的石炉上的烧水壶去厨房烧水,他独自一人陪在莫莲生边上。

    宣漓握住莫莲生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呵气轻吻,他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这样,宣漓另一只手贴在莫莲生的额头上,莫莲生身体发冷,用被子裹了许久还没有半点恢复,这样下去莫莲生生病愈重,到时候病入膏肓,难以医治,又会走向那种境地。

    宣漓心中一动,抚摸着容樾的脸庞近身贴近,两唇相贴,他欲要渡气给莫莲生让他恢复,心中传来凡微星君的心语:“凤齐君,你不要这么心急吧。你若是渡气给婴合君便是坏了轮回,这样横插一脚可不好,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我可不敢再向上次那样麻烦你了,说好不能使用仙力的,婴合君生这么一个小病,你就多担待一下,好好照顾他,他就会痊愈的!”

    凡微星君这时突然传话,简直大煞风景。

    宣漓都双拳握紧、青筋暴起了,他低喃出声:“凡微,你给我等着......”却不知凡微星君已经远遁离开了这里。

    躺在床上的莫莲生嘤咛,睁开眼睛却看到宣漓吻在他的嘴唇上,瞬间清醒,两眼对视,十分尴尬。

    宣漓正要退开,莫莲生十分火大,一巴掌把宣漓扇开,宣漓踉跄倒落在地上,慢慢站起,俊脸挂彩,脸上火辣辣的一掌,是他降生至今从为受过的痛楚,甚至屈辱,他冷冷地瞪着莫莲生,好似要把他吃了一般,莫莲生心生寒意,裹起被子缩在角落里,不敢直视宣漓。

    莫莲生既是生气,又是惧怕,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明明......明明是你突然冒犯,我才......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你不是我表哥吗?你怎么能这样,做这种......事情?”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宣漓勉强开口,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

    “胡扯,这种怎么能叫救人!”莫莲生愈想愈生气,他的嘴唇已是火辣辣的两片,心中更是冷热交加,对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表哥心怀不满。

    宣漓不好说渡气的事情,只是想到两唇相贴的柔软和那一巴掌,他不由得露出寒芒,他还没有被人这么打过,他慢慢走近缩在角落里的莫莲生,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宣漓在他耳边冷声说道:“莫莲生,你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我就真的吃了你。我千辛万苦才到这里来,可不是要被你打的。莫家惨案,你难道不想平反吗?你难道想在这破庙里孤寂终生吗?你难道就能看着那些人逍遥法外吗?你难道不想实现自己光耀门楣的梦想吗?”

    宣漓:“就算大势已去,我也能帮你力挽狂澜,你可不能先打退堂鼓,莫莲生,你知不知道你的可贵,你不能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不能任人摆布,你是金子,你是明珠,你是天上的月亮,早晚有一天你要发光的!”

    莫莲生听后内心大震,心中大浪澎湃,他以前全部的激情却被宣漓几句话点醒,心里火树银花绽开,千山万壑耸起,他内心的不甘全部倾泻而下,汇成大江大流,浩浩荡荡。

    被宣漓这么一唬弄,他抱着宣漓痛哭涕流,沉压在心里的从前的委屈和痛苦也慢慢烟消云散,他原以为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无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却是振奋人心。

    那字字句句的铿锵好像雨点般在他心头砸落,让莫莲生猛然惊醒,眼中大把大把的泪珠滚落,他随意地抹在宣漓的衣服上,自顾自地说着他这半年来的糗事和无奈,他曾想几次冲动,却还是被自己的内心的怯懦打败,他始终无法提起那几分的勇气。

    如今宣漓一阵警醒,他又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他真正想要什么,他真正在乎什么!

    “宣郎,我这半年真的好煎熬,我太过懦弱,在寺庙里也处处被人打压,做了和尚我也无法心安,我想着以前的繁华,想着莫家的列祖列宗,实在心中有愧,如今被你点破,我也好过一些,我实在不想这般窝囊下去......”

    看着莫莲生这般要死要活的样子,吐露了心声,将心里的想法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宣漓微微一笑,抚摸莫莲生光滑的后脑勺,像抚慰小孩子一样拍了拍莫莲生的背。

    宣漓轻声呵着:“我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就好了,事情虽过了大半年,但你肯定是放不下的,以后,我都在,帮你撑腰,你只需要大胆往前走!”

    莫莲生道:“宣郎,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骗子呢!能与你有这么一番肺腑之言,我实在宽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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