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轿只有一个,什么意思?

    半遮半掩的车窗锦帘之下,沉月瞟见那张怒气从未消散过的脸。

    他什么时候能别这么黑着脸?不仅影响自身颜值,还影响别人心情。

    好吧,要是唐将军今后不惹上她,她也尽力少气他!

    不过她一向任性,指不准下一秒就能说出什么疯狂的话来。

    “今日婚期,唐将军甚是草率啊。”沉月走进轿中,讽刺之味显而易见,挑着眉,敛着笑,沉月说道。

    “你的要求可真多!”唐慕尧冷冷抛下一句,不带任何情感。

    车轿启动,轿内的人摇摇晃晃,却丝毫没沾到对方的半片衣袂。

    “呵呵……”沉月笑起来。

    不是那种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笑,而是从深不见底的炼狱之中所发出的鬼魅般的笑。

    可怖并且难听。

    非常难听。

    唐慕尧蹙起眉,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起冷来。

    哼!

    他半生上战场,七岁就杀敌,她沈凝月算什么东西,值得令他惧怕?!

    “唐将军,周祜的事……”

    “沈凝月!”唐慕尧刚熄掉一半的怒火再次在眼眶中燃烧起来,势如破竹,来势汹汹!

    他的唇齿摩擦着每一个字词,仿佛牙齿之间都是怒火在来回环绕,

    “你别太得寸进尺!”他说。

    “呃……”沉月疑。

    她其实就是想说……

    算了,不重要!

    沉月悄然,没再发出声音。

    脑子里却拨弄着周祜一案中的疑点。

    她是法医!

    没少出席犯罪现场作现场分析的法医!

    这件案子,或许不是什么疑案。

    但被这些人这么一搅和,所有证据基本都在周祜的尸体上了。

    她检验尸体的结果也出来了,就是中毒。

    按照血液的凝结状态来看,死者必然是先被毒死或者先中毒神经脆弱下被人用刀杀死的。

    所以说――

    用刀杀他的人和给他下毒的人要么不是一拨人,要么就是为了掩盖毒亡。

    一个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是毒亡,就说明掩盖失败,那结果就只能是第一种可能。

    排除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剩下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沉月是被唐慕尧和沈家人污蔑成的凶手,周夫人殷蓉凛是被国帝或者说蓝澈一帮人污蔑成的凶手。

    一个不想让我进他家的门,对我恨之入骨的人,污蔑我情有可原,可是一个对原主沈凝月来说记忆模糊,见面不识的蓝澈……

    他,几次三番救我,是为了什么?!

    综上,蓝澈是个深不见底而且危险的人!

    沉月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会不会是暗恋原主?却恋而不得?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

    可是,在沈凝月脑海里,根本没有蓝澈这个人!

    她只看事实,后者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想全然不及前者靠谱!

    国帝带走周夫人,难道其中还有牵有权势?

    她不相信,绝不相信国帝会为了救她,为了所谓的救命恩人而做这样的决定。

    唐慕尧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对自己下手,除了家族强大,恐怕也有这层原因,他料定,国帝并不在意她这个救命恩人。

    “沈凝月!你居然忽视我!”唐慕尧突然打断她的思绪,爆出一句。

    “什么?”沉月转头看他,眼中无邪却摄人心魄。

    抬眸一看,才发现此时的唐慕尧又怒到不行!

    这是……怎么了?

    她又没做什么,这是干嘛?

    “沈凝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即将去的――是我唐府!”唐慕尧紧蹙眉头,对她态度坚硬地说,不容质疑。

    她没有质疑。反而轻蔑一笑,说,

    “我知道,怎么了?”

    “你,”唐慕尧紧盯着她,目光紧锁她的眼,四目相对,沉月并没感到任何被威慑到,她回视着他,张扬着自己的态度。

    “你是将军夫人,最好从现在起,遵守妇道,仁道,为妻之道。否则……”

    “否则你就把我赶出去?”沉月说了唐慕尧接下去的话。

    “否则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唐慕尧恶狠狠地看着她。

    “看来是我想多了!”沉月说,

    “你根本不敢休了我,因为我是国帝的救命恩人,是国帝钦赐的婚,你休了我就是违抗皇命。”

    “你……”唐慕尧被激到,上前一把扼住沉月的手臂,背上的伤还没好,这一拉扯疼得沉月冷汗直冒。

    “你好大的胆子啊,好伶俐的嘴啊!”唐慕尧丝毫不肯放开她,越让她疼得痛不欲生,他才越感觉痛快,越感觉高她一等。

    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废柴,有什么资格跃上龙潭,让他俯首称臣?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唐慕尧抓着她的手腕,紧紧扣在轿壁上,越往开了去,越能让她感到撕裂般的痛苦,沉月冷哼着,喘着几口粗气。

    “你不是厉害吗?不是巧舌如簧吗?不是骄傲得很吗?不是被污蔑成那样都能把脑子转的飞快吗?”

    “怎么,现在转不了了?”他轻蔑地说。

    尽管沉月极力忍受着背部的撕裂,额上的汗却分明地落了下来,诚实地交待着自己的脆弱。

    “这么说,”沉月压着嗓子,声音竟低的连她自己都一愣。

    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是在夸我吗?”沉月接着说,饶是低声细语却还是能从中听得几分戏谑。

    硬刚上硬,沉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但是气势……

    不能败!!!

    “哼!”唐慕尧冷哼,

    “我还真是想再看看,你是怎么把一个废物脑袋转成一个疯子脑袋的。”

    终是怒冲冲地松开扣紧的手。

    她赢了!

    他不敢,或者说不能杀她。

    沉月不堪重负,双手一下抵在了坐凳上。

    她能感受得到,背部的伤口再次被撕开,毒虽然已经得到了解药,但一寸寸地,不知道是解药还是毒药,正寸寸往深了去。

    唐慕尧的怒意,差点杀了我。

    沉月心悸,生怕再多一点怒意或者再用力半分,她的命就只能交待在刚穿越而来的古代大陆上了。

    车马陡然一停,唐慕尧干脆利落地走下车,丝毫不顾及这车上正伤亡惨重的女子。

    他怕是忘了,今日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吧!

    “看看轿子里那女人死了没有?”唐慕尧对门口侍卫冷冷地道,语句里面的无情和厌恶,是个人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只有唐慕尧自己听不明白。

    沉月拉开轿帘,移动的每一步似乎都无比艰难。

    她保持着傲然的风范,尽管狼狈,尽管背上早已血迹斑斑,但是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露出凄惨的样子。

    因为他们的嘲笑,会让她觉得恶心。

    “唐将军都还没死,我怎么好意思?”沉月从轿中走下,原本颤颤巍巍的步子硬被她走得沉稳有力。

    侍卫们见此,各个面面相觑,也不好说话,但……

    他们的将军夫人――这个纠缠数年才得来赐婚圣旨的痴情小姐,

    怎么敢这么说将军!!

    别忘了她可是人人皆知的东齐废柴,还是曾经三番五次被他们赶出唐府大门的迂傻小姐。

    正等待着看将军如何处罚她,如何给这新来的将军夫人一个下马威,看她被羞辱,仿佛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乐趣。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沉月觉得这唐府――

    沉月抬眸,盯着眼前的众人,她一身孑然,走到唐慕尧身边。

    唐慕尧还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俊美的面容、英气的剑眉,给点怒意,恰到好处。

    沉月站在他身边,轻声道,“我说的对吗?”

    唐慕尧转头看着她,眉目间多了一丝疑惑。

    她为什么……

    总是能让他发怒,怒到极致,怒到难以克制!

    这种感觉不对,他应该视她为无物。

    恍惚间,某一两个侍卫竟有种错觉――将军与将军夫人怎么如此相配呢?

    去去去!这种感觉瞬间被否定,怎么可能?他们的将军是天之骄子,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比不上将军的半根头发,也比不上凝棠小姐的一根手指头。

    咱们将军与凝棠小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今迎门也迎了,唐府规矩不似沈府那般轻松,既然进了门就好好待着等死吧!”

    唐慕尧转过身,朝着府中大门走去。

    就这么……

    算了?

    众侍卫不禁惊讶,将军……

    居然,没罚她?没赶她?还让她,好好待着?

    唐慕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沉月感到自己身后正在流失的血,亦疾步走进门去,管家迎上来,一脸和蔼与慈爱,与唐慕尧形成两个极端,或许是她看久了唐慕尧冷冰冰的怒脸,看到眼前的管家,不自觉感到些亲切舒适。

    “夫人,我是管家古平,府里人都喊我一声平叔,将军诸事繁忙,对夫人难免照顾不周分心劳累,将军为夫人批了处静地儿,夫人随我来。”平叔恭恭敬敬,请着她向宅内走去。

    沈凝月的记忆中,她是从来没进过将军府的,尽管闹,也只是在门外闹一闹,被门口侍卫羞辱一番,要么就是到唐府,唐慕尧的爹唐世清那里去闹,那里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他们不止会羞辱她,还会鞭打她,告诉她,要想嫁到唐府,就捱着,捱着捱着说不定唐将军就心软了,或者唐世清就心软了。

    这事也就成了。

    所以沈凝月为了嫁给唐慕尧,每月都会被鞭打,只为某天能得到他们的心软……

    可是……

    还没让他们心软,她就死了。

    死因还是为了唐慕尧!

    沉月冷嗤,不禁感叹她活得好苦啊。

    死了?死了倒是解脱了。

    只不过这场婚宴,这场好不容易才求来的缘分……却又被突来的沉月代替。

    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没有盼来唐慕尧的爱,她会不会是最遗憾的一个。

    薛沉?薛沉没什么好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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