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快些回营帐吧。您衣服都湿了,若是着了凉,楚国师回来我们都是不好向她交差的。”凝眉撑着伞,劝着立于滂沱中的谢释信。

    谢释信点了点头,抬眼间看到了凝眉头上的桃花簪。

    “你喜欢桃花?”

    “是。”凝眉顿了顿,“谢王可是因奴婢头上的桃花簪才这样问的吧?”

    见谢释信没有否认,认她便大着胆子道:“这桃花簪原是少主之物,少主以前是极喜欢桃花的。”

    “她不是喜欢梅花吗?”谢释信从不知道楚歌笑也喜欢桃花。

    “谢王不知?”

    “本王需要知道些什么?”

    凝眉听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中暗叹:虽说楚歌笑骨子里就有梅花的品性,但她却是喜爱桃花的。之所以喜欢上梅花,那是因为谢王,然而他却全然不知。

    她又想起楚歌笑曾经说过的话,“桃花太过于柔弱,还是梅花傲骨迎霜,开在冰天雪地。”凝眉望了望眼前的谢释信,心中一阵凄凉,这个冷酷残忍的人,怕是连这个人世都不会看在眼中,更何况是楚歌笑的心呢?

    国师生死未卜,谢王一反常态,并没有大发雷霆。他未治那士兵的罪,也未屠那瘦妇和婴孩,只是令人继续搜救。搜寻几日未果,他终是坐不住了,决定亲自搜寻。

    “谢王,属下实在无能,这河中的泥沙都快陶干了,也不曾见国师的踪影。肯请谢王降罪。”

    谢释信并没有理会,继续说:“不只是要找这里,整条河流过的地方都要找。”

    他抱过楚歌笑,她很轻,被冲到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回谢王,整条河都已经找过了,岸边的人家也都问了,仍然没有国师的下落。”

    谢释信望着流向远方的河水,她是被水带来的,难道又要把她带走不成?

    “老天,想要从我的手中拿走一样东西,一定要问问我同不同意才行!”谢释信不会轻易放弃,“找!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谢释信仍不死心,又沿着河岸苦苦寻找。可没想到,这河竟然有一处断崖,高崖俯瞰,深不可测。

    “谢王,那儿有东西!”一个士兵惊呼。

    俯视那盘生在绝壁上的小树,树枝上挂着发巾。他认得,那正是楚歌笑的发巾。

    “谢王,这崖如此之高,少主她……”凝眉见那发巾有些哽咽。

    “想个办法到这崖下去。”

    “谢王,此何处断崖绝壁无路可下,唯有绕行才可。”士兵说道。

    “拿地图来与本王一阅。”

    “是。”

    谢释信看着地图,要想绕行到这崖下,须经过玉瓦旧址。如此一看路程不近,需得另作安排。但寻人紧急,不可耽误多时。

    他心中略作打算,道:“备好马车,再备些干粮。”

    谢释信此话一出,众人都已明白,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非要找到楚歌笑不可。

    “谢王,请让凝眉一同前往!”凝眉说着跪下来请求。

    谢释信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凝眉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还是壮着胆子跟上了他。

    在天承国寻找国师的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的同时,勤合国的寻人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

    《雪国志》残卷,吕城烟已阅详尽。志策载记:雪国,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部落,坐落在一座高原上,四季飘雪,故称为雪国。国立伊始便与外世隔绝,与世无争,故鲜有人知。

    按照志策所载,再加上他的推算,这一代的雪国之主将在这个月望日的承权大典上成为新国主。

    之前,在楚天项说承权大典乃是雪国一大奇景时,吕城烟早就有意一观,此下正为合适。这等大事,勤合国诚信前去祝贺,想必雪国不会拒之千里。于是吕城烟便扮成勤合的使者,与楚凌渊带着贺礼前往了雪国。

    承勤两国都在寻人,只是无人知晓,他们所寻之人都身在何处……

    水,穷无尽的水,冰冷刺骨。她的呼唤被一层一层的河水淹没。

    “你这小贱人,才洗了几件衣服?就来这里偷吃?”

    辱骂与毒打声分不清先后,女童只能用生了冻疮的手尽力护着自己,那段日子她不知道是怎样挺过来的。也不知道她是被打得发昏,还是饿得没有力气。总之,那一天,她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就连用手护着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绝对不能让这小贱人死在老娘这里!老娘可没有那个功夫和闲钱葬她。”

    这次不再是沉沉浮浮而是摇摇晃晃的感觉,她多想喊“救命”,然而她却张不开嘴。她不想死,她还那么小,但是却没有反抗的力气。

    “您看看这个行吗?”一个细尖男音在耳畔响起。

    “这个这么瘦,还就吊着那么一口气儿,买回来也是赔钱,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哎,您别走,您看我给您便宜点儿。”

    回应那男音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妈的,这么个小杂种扔给老子,真是麻烦!”那人踢了一脚装着女童的草篮子,“反正得来不费钱,且留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没过多久,那人又走了回来。将女童从篮子里像倒杂物一样给倒出来,瞥见她脚上的一双鞋,那人拔下鞋子藏在怀中,背起篮子扬长而去。

    好长时间都没再听见人声,女童心中很平静,许是过会儿就会有阎王的小差来接她了。

    “娃子,拿着吧。”一位好心的大婶,将一只馒头塞在了她的手里。

    女童伏在雪地中并未理会,依旧等着,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小鬼来接她。

    呵,连阎王都不待见我呢!不想死时将我推入绝境,想死之时又将我拒之门外。地狱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嗅着馒头的馨香,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贴在冰雪中的头抬了起来。馒头送到面前,她狼吞虎咽地啃着。在这冰天雪地呆得太久了,双脚冻得略有发紫,但她早已经麻木。

    馒头已经被冻得发硬,女童只能啃下些许碎屑,飞溅地碎屑又被她吸入鼻腔,痛感灼得她脑仁生疼。她喷嚏着,泪水也一并而下。

    女童抹了涕泪,继续啃着馒头。她歪着头,闭着眼,终是咬下了一口馒头,来不及嚼就吞了,那馒头竟卡在了喉咙中。她很痛苦,虽是吐不出那馒头,但她也是不舍得吐掉,就抻着脖子硬生生地往下咽。

    她留了一半馒头藏在怀中,饿的时候,就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下一小块儿,放在口中含着。

    乞讨的生活毫无终止的迹象,就像是太阳升了有落,落了又升一样没有尽头。那段日子里,女童尝尽所有,辱骂,追打,白眼,讥笑,以及来自同为乞丐人的欺凌……她含尽所有的泪,咽下所有的血,不吭,不求。

    天又不知不觉地飘起了小雪,女童早已是没了鞋子,她将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上,蜷缩着倚靠在墙角,瑟瑟发抖。这里虽没有恶女人的打骂,但这陌生的地方并没有让她有多好过。

    “本公子有意一统天下,你可愿助我?”那是一个沙哑的男声。

    不知何时,女童的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蟒袍的鹰眸男孩。

    她抬起头,隔着凌乱的额发望着他,“区区江山,又有何难?”

    女童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说,只是见了他就想这样说。许是她觉得,这样说了就可以跟着这个人,跟着他就可以有馒头吃。

    “本公子不喜欢说大话的人。”

    “连大话都不敢说的,便是无用之人。”女童毫不怯弱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垂下忧伤的小脸,她只知道自己有父,有母,有兄长,家中有很多的人,但他们的名字和样子她怎么也记不起来。而她的名字,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只知道有,却记不起是什么。此时,她的回应只能是沉默。

    男孩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道:“那你就叫楚歌笑吧。即便四面楚歌,亦能笑胜疆场。”

    “楚歌笑,楚歌笑……”女童反反复复将这个名字念了又念。

    “你要记得今日所说,这辈子都不准忘!”男孩面无表情。

    “我楚歌笑言出必行!”

    他舒展了鹰眸,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伴着一路的风雪回了府。那府门匾额上描着三个大字,女童并不认得,但觉得那字大方,好看得晃眼。那府邸,那男孩,那女孩的样子渐渐模糊……

    “此人是从何处而来?”一声男音撞进耳朵。

    “回护法,这个人是在雪原下的湖边儿发现的。那时她浑身冰冷,还有划伤,想着应该是被河水冲来的。”回应的是个女声,但声音却是颤抖。

    “雪原之下的湖边?你们去原下做什么?难道雪国的国律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吗?”

    “护法息怒,小奴不敢。之所以到原下是因为原上的提水车坏了,小奴是没有办法才去的原下。在湖边见她实在可怜,就把她救了回来。”

    “提水车坏了?有没有报人来修?”

    “小奴救下这女子刚到这里就撞见了护法,还无暇上报。”

    那男子似乎刚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护法,潇然国子有请。”另一个女声响起。

    “算你诚实,暂且不罚你。如若再有违国律,决不轻饶!你先下去吧。”那个被称为护法的男子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将提水车损坏之事赶紧上报。”

    “谢护法。”

    一阵沉重的铁链声过后又是一晌寂静,也许是沉沉浮浮得太久,土榻上的女子感觉很疲倦,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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