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鹫男子姓王,名秉耘,字子耕。

    王秉耘乃高阳郡军户出身。

    军户制乃是大夏立国之初便创立的一种军人世袭制度。祖宗为兵,则子孙后代皆为兵,除非绝后。

    昔年的王秉耘地位低下,只是一名队正,但他自幼便好勇斗狠,练出一身武艺,在军中颇有名望。

    后来恰逢官府出兵剿杀周遭盗匪,王秉耘因杀人无数,表现得格外卖力,故被郡守越级提拔,成了世袭都统,从此改变命运。

    按照夏国军制,十人为一什,设什长;四什为一队,设队正;五队为一哨,设哨官,也叫百夫长;五哨为一营,设营头,也叫都统;五营为一旅,设旅将;五旅为一军,设将军。

    将军之上还有元帅,不过元帅并不常设,朝廷一般只会临时委任。

    夏国军制,州府郡县各驻守军。且守城武将只听命于本城主官。

    也就是说,假如州城的主官州牧,想调遣府城的守军,他只能把命令下给府城的主官府卿,然后由府卿再将命令下给本城守军。不能越级。

    假如府卿拒绝执行州牧的命令,那州牧是无法调遣府城军队的。

    按制,州城约驻两军,府城约驻三旅。郡城通常驻三到四营。县城则一般驻扎一到两哨。

    …

    升官以后的王秉耘,多年来再没有什么展示自己的机会。他自己也渐渐冷了热血,成了一个老油子。

    这次西贼犯境,数县失守,王秉耘觉得是个立功的机会,于是向郡守请兵收复。郡守将他一番嘉奖,同意了他的请求。

    不过出兵后不久,王秉耘便后悔不迭。

    他的手下原本有一千多带甲之士,但他许久没有点兵,这次出征才发现,自己手下的官兵只有四百不到了。这四百人中,将近半数都是老弱病残,没什么战力。

    靠这么一支军队妄想收复县城?王秉耘觉得,除非贼人自己把县城让出来。

    因此,初到嘉县时,王秉耘一直按兵不动。

    不过出乎王秉耘意料的是,贼人还真的自己离开县城了。

    白捡的功劳,不要白不要,王秉耘立刻抓住时机,一举‘攻入’县城。

    嘉县就是这么被收复的。

    …

    “举枪,刺!”

    县城外,一片开阔的荒地上,一身戎装的王秉耘背着手走来走去,口中不时大喝。

    王秉耘身后是五哨正在操练的儿郎。其中两哨是他从郡城中带出来的老兵,明盔亮甲,威风凛凛。另外三哨则是以韩元为首的新兵,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在王秉耘的支持下,烂桃村的少年们从县城周遭的九个镇中陆陆续续找到了数千幸存者,经过王秉耘的一番挑选,其中的一千多青壮被他纳入帐下。

    正午,烈日当空,热浪滚滚。

    五哨操练的士卒已经累得口干舌燥,汗流如雨。

    王秉耘手下的郡兵都是城里的兵油子,平常疏于训练,只会偷奸耍滑。如今王秉耘认真起来了,他们一个个都叫苦不迭。

    另一边韩元等人大多出身贫苦,陡遭大难,好不容易有活命的机会,众人自然珍惜。故而虽然辛苦疲累,却无人敢叫苦。王秉耘如何下令,他们便如何执行。

    看着表现殊异的新兵老兵,王秉耘心中感慨不已。

    不过他更多地是感到幸运:如今世道这般混乱,手底下有人比什么都重要。何况自己手下还是这样一群朝气蓬勃的好兵。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得意了起来,对自己当初率兵出郡的决定也更加佩服了。

    呵,可笑郡城里另外两个自以为是的都统,还以为我王秉耘出兵是自讨苦吃。真是蠢货。

    …

    这天夜里,王秉耘设宴请江县令和韩元到自己的临时府邸。说是有事相商。

    “王都统,不知叫本官前来有何贵干?”

    甫一进门,尚未入座,江县令便开口问道。

    按大夏官制,王秉耘都统的品级其实和他的一县之主相当,都是正七品。

    “江县令,韩百户,来,快入座。”

    王秉耘连忙起身迎接两人,阴鹫的脸上难得地挂上了笑容。

    “咱们边吃边说。”王秉耘说着便又坐下,动手搛菜。

    江县令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端起碗筷,跟着他吃了起来。

    韩元地位最低,望着眼前一桌子香气弥漫的美酒佳肴,迟疑着不敢动手。

    “小子,愣着做甚?吃吧。”王秉耘对韩元道。

    韩元这才坐下。

    那江县令看王秉耘这般作态,心下琢磨不透,于是道:“王都统,莫非朝廷升你的官了?”

    王秉耘笑道:“江县令说笑了,在这高阳郡,我们这些武人做到都统就算顶天了,能升什么官。”

    “不过官虽然没升,本官暂时也不用回郡了。郡守大人抬爱,叫本官收拾诸县残局,广募兵马。哈哈,王某初来此地,还要多多仰仗两位。”

    “啊,下官恭喜王都统。”

    听说王秉耘受了郡守之命,要久驻诸县。江县令的脸上立刻堆起了一堆谄笑。口中也不以本官自称了,改称下官。

    “卑职恭喜都统大人!”韩元也不失时宜地恭维道。

    王秉耘摆摆手,故作谦虚道:“哎,有什么可喜的?现在诸县残破,可有得头疼。”

    “嗯,有件事我要恭喜韩哨官。”王秉耘举杯一饮,接着道:“郡里面的公文已经批下,从今日起你们这些新兵便是正式的官兵了,朝廷每月都发军饷。”

    “可喜可贺啊韩哨官,从今日起你也有个八品的官身了!真是年轻有为。”

    江县令转而向韩元恭喜道。

    韩元一下子懵住了,世上还有这样离奇的遭遇么?

    一个月前,自己还是烂桃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少年。半个月前,自己还在为渺茫的前途苦苦挣扎。怎么现在自己也成了朝廷的官了?

    “还不感谢王都统?”江县令提醒道。

    “卑职,卑职感谢都统大人!”

    韩元激动得几乎想跪下来给王秉耘磕头。

    “都统大人的恩德,韩元没齿难忘!愿为大人效死!”韩元一脸诚恳道。

    王秉耘满意地朝韩元点了点头。他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他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不过,王秉耘心中同时也隐隐对韩元有些芥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酒过三巡,不胜酒力的韩元先行告退。席上只剩下王秉耘和江县令两人。

    “江县令,王某敬你一杯。你年长几岁,如不嫌弃的话,今后我便尊你一声江兄。”

    江县令堆笑道:“岂敢岂敢,都统若是愿意,在下便托大叫你一声王老弟了。”

    “哈哈,江兄。”

    “王老弟。”

    二人一番言语,仿佛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江兄,你看韩元此人如何?”

    王秉耘放下酒杯,忽然道。

    江县令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此子,非池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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