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牵了奔雷从河边回来,听得后院有动静,作坊里几人又都围在二门处探看,眉头就皱了起来,众人有的发现他回来,连忙行礼散了开去。

    吴煜进得门,只扫了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从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自然对这样的事情再清楚不过,心头火起,大怒上前,照着两个女子的后颈,一人赏了一手刀,两个女子本在哭叫,立刻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般,猛然止了声息,软软倒在地上,吴煜还是不解气,挨个胸腹又踹了几脚,这才奔进去,死死拽了姐姐的手,一时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张嫂子和翠娘两人对视一眼,就示意两个小丫鬟帮她们拖了两个女子去柴房。

    赵家工钱给的好,众人也都勤快,柴房里并不像别家那般杂乱,木柴都是劈好,摆得整整齐齐,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堆干草,几人把两个狼狈的女子扔到地上,累得喘气,各个眉头皱得死紧,翠娘脾气火爆,就道,“先生真是狼心狗肺,咱们妹子跟着他吃了多少苦,他这刚找到人治病,觉得长寿有望,就收了俩贱人进来,他怎么对得起咱们妹子?”

    张嫂子叹气,“哪个男子不是这样,先前可心娘下葬不过百日,钱黑炭就娶了新妇,妹子为此还伤心了许久,如今见得先生这般,妹子怕是要气得狠了…”

    彩云彩月把帕子搅得要碎了一般,心里实在不愿骂先生好色,但是又心疼夫人,差点把地上的方砖跺出个窟窿来。

    大厅里,瑞雪冰凉的手,被弟弟温了好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终是受不了委屈的,若是真有了缺憾,就整个儿扔了吧。”

    吴煜不懂姐姐说什么,但是隐约猜到姐姐定是伤心太过了,赶紧劝道,“姐,别生气,煜哥儿在这呢,谁惹你伤心,煜哥儿杀了她!”

    瑞雪拍了拍他的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放心,姐还撑得住。你去井里打桶凉水来。”

    吴煜一愣,眼珠儿转了转,示意刚刚进来的彩云彩月看好姐姐,就出门去很快在东园打了一大桶冰凉的井水来。

    瑞雪开了屋门,一脸木然的走到炕边,见得那个日夜同床共枕的男子正睡得香甜,橘红的夕阳调皮的钻过窗棂,洒在他的眉目上,映得他脸颊上那几抹胭脂和唇红更加惹眼,她心下狠狠一颤,瞬间仿似有无数细针扎遍了她的全身一般,痛入骨髓…

    张嫂子不忍看她浑身哆嗦,上前扶了她,想劝慰几句,张了口,却还是哽在了喉咙间,但凡女子,虽然学了无数女戒女德,但哪一个真见得自家男人抱着别的女人时,心里会好过,会真心欢喜,会大度一笑,纯属扯淡!

    “煜哥儿,浇醒他!”

    吴煜本就恨极,半点儿犹豫都没有,抬手就把手里的水桶底朝上,倒了个痛快。

    冰凉的井水瞬间湿透了床铺,被褥,当然最首当其冲的就是赵丰年的头脸,他本与田老太爷多喝了几杯,醉得厉害,刚才隐约听的吵闹,但是无奈睡意太重,终是没有醒来,此时被凉意一激,可算彻底清醒了,扑楞一下从床上坐起,瞪眼望向四周,一时弄不明白,为何床边围满了人,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怒道,“出什么事了?”

    瑞雪原本还想问个清楚,不知为何,见了他这般模样,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扭头扫了屋里几眼,道,“把他撵出内院,这屋里所有东西都换掉,开窗放气,清水刷地。”说完,就走了出去,坐到主位上,慢慢喝茶。

    赵丰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瑞雪刚才说的那个“他”是指自己,可惜,彼时他已经被吴煜和张嫂子拽出二门了,吴煜目光如刀,在他身上恨不得捅了无数次,咣当一声关了院门。

    赵丰年恼怒的上前拍了两下门,高声道,“到底出了何事,就算发怒也要先说明白?”

    张大河站在不远处,见得自家掌柜光着脚,衣衫湿透,头发散乱,实在有些不成样子,连忙上前扶了他道,“掌柜的,先去书房洗漱,换身衣衫吧。”

    正巧,安伯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他如此狼狈,哈哈笑了起来,“赵家小子,你也有这般模样的时候啊,若是被那些倾慕你的小丫头们知道了,怕是要伤心死了!”

    赵丰年脸上一红,懊恼道,“前辈,晚辈也是…”他想说自己也是发懵,不知出了什么事。安伯却突然停了大笑,换了一脸怒色,“你也是什么,不就是偷吃之后没擦干净嘴巴吗?前些日子还夸你有情有义,今日就不顾雪丫头的身子,弄俩狐狸精回来,真是自作自受…”安伯摇摇头,晃晃悠悠端着茶壶又出门去了。

    赵丰年傻在二门外,脑子里哄哄作响,偷吃?狐狸精?这是何意,他猛力拍了拍自己尚且有些闷痛的脑袋,就是想不起出了何事?

    张大河半扶半拉着他进了账房,打了水,等着他整理好头发,换好衣衫,这才低声说道,“掌柜的,嗯,你从田家带回那两个女子,被夫人看见了,夫人发了怒,这才…”

    “女子!”赵丰年脸色瞬时难看起来,他不是傻子,瑞雪平日看着最是心软,最是好说话,那是因为那些事她不在意,但是只要涉及到女子,她的心肠就会变得最冷硬,上次只因为田荷一封信,他哄了多久,今日居然带回两个来,这可如何是好?不过,这女子是怎么跟他回来的,他怎么没有半点儿印象?

    屋里地上转了十几圈儿,脑袋被拍了无数下,他终于勉强想起一点儿,好似他醉倒前,田老太爷是唤了两个女子要他见见来着,可是他以为是田家老太爷找来陪酒的清倌,哪里知道是送他的妾室,而且还跟他的车回来了?

    “张大哥,你快叫张嫂子出来,问问夫人怎么样了?”

    张大河应声出门,心里叹气,掌柜的心里还是有夫人的,平日都唤他管事,今日居然叫了大哥,看样子是真着急了。

    张嫂子正同翠娘忙着换内室的大小物件儿,听得自家男人在二门外小声召唤,也不开门,就趴在门边,愤愤道,“何事,我忙着呢。”

    张大河憨厚一笑,“掌柜的和夫人吵嘴,你同我发什么火?”

    张嫂子瞪了他一眼,“你们男子,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张大河一哽,叹气道,“你替妹子生气,私下骂两句也就是了,当面可要劝着啊,我看着咱们掌柜的好像是醉得厉害,不知道田家送了两个妾来。”

    “哼,”张嫂子嗤笑一声,“哪个男子不爱好颜色,借着酒醉,半推半就答应了,回来了也有借口。”

    张大河被堵得无话,就道,“妹子怎么样了?掌柜的惦记呢。”

    “只坐着喝茶,不说话,显见是气得狠了。”张嫂子话声更恨,“那两个贱人,见到妹子都不行礼,还口口声声说以后她们会伺候好掌柜的,让妹子好好养胎,这明摆着是在示威。我和翠娘抓了她们,扔进柴房去了。”

    张大河也是皱眉,就算掌柜的要收妾室,也要找温良恭顺的,这般没有规矩的可是不行,于是点头道,“你好好照料妹子,我去回掌柜的一声。”

    夫妻俩分开,各自忙碌,赵丰年听得张大河说完,才知道,今日也是被这两个女子连累了,一心盘算着,怎么才能跟瑞雪解释清楚,可是,这女子毕竟是他带回来的,刚才洗脸时,又洗下胭脂等物,不必猜也知道,瑞雪定是气炸了,若是一句说不好,以她的性子,怕是两人就要和离了。

    可惜,他想的脑子疼,居然也没想出好办法来,这一拖就过了晚饭时候,瑞雪喝了半碗红枣粥,勉强吃了几口菜,见得张嫂子、翠娘还在,就笑道,“嫂子们快回去吧,我吃了饭,就要睡了,你们家里还有孩子,不必时时陪着我。”

    张嫂子和翠娘对视一眼,劝道,“妹子,你…嗯,你要想开一些,天下男子都是一般,咱们若是不大度些,怕是真要憋屈死了。”

    瑞雪垂眸,摸了摸微凸的小腹,“嫂子放心,我还有孩儿在呢,就算如何生气,我也不能不顾身子,你们回去吧。”

    张嫂子和翠娘无奈,拉着彩云彩月嘱咐了又嘱咐,这才各自回家,瑞雪歇了钗环,撵了吴煜回房,然后就躺进了被窝儿,看着面色倒也平静,彩云彩月小心翼翼守了一个时辰,见得夫人好似睡熟了,这才退出去,在门外打了地铺,轮班看守着。

    安静的屋子里,瑞雪慢慢睁开了眼睛,一个女子,遭遇了这样的事,如果还能睡得下,恐怕就不是真心爱那男子了,想起两人一路走过的日子,那些辛苦,那些甜蜜,她心下刺痛越发强烈,哪怕她再是安慰自己不要在意,也没有半点儿效果。

    她也曾想,赵丰年醉得太厉害,不见得就真同那两个女子有个什么苟且之事,但是,他脸上的胭脂,那两个女子的嚣张神色,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切割碎了她的理智,只剩下疼痛,半点不想考虑那些。

    她爱的男子,抱了别的女子,亲了别的女子,甚至有可能睡了别的女子,这些话,一个个像九天外最重的雷霆,穿过宇宙砸在她脑子里,轰轰作响,她试图冷静,试图等待他来解释,可是没有,足足两个时辰,他还没有想好理由或者借口,也许,他是…默认了吧…

    彩云彩月年纪小,又贪睡,先前还轮流看着,到后半夜实在太困乏就互相依偎着,一同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彩云隐隐听得耳边好似有低低的呻吟声,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再仔细听听,居然是屋子里传来的,她立刻慌了手脚,拍醒妹妹,就往屋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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