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顺阳王走过的那条大路上,这天再次出现了一支声势浩荡的队伍。新野县公司马歆要去顺阳,目的是看望他的兄长。

    不过,乘着良马赶路的司马歆速度要快多了。他从新野出发,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阴县沔北渡。

    几个月后重游旧地,司马歆很自然的想起了上次的经历。

    上次,他坐的是拥挤的小船。到了顺阳下船时才发现,他被摸走了钱囊。要知道,那是他第一次带钱囊出门。现在再细想,感觉应该是他在路上要买东西取出了钱囊时,就被人选中了当做是行窃的目标。

    然后,毫无防备经验的他,被偷走了全身的财物。

    当然,这次来到沔北渡,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阴县官府早有人候着他。虽然阴县不是他的地盘,但这里隶属是顺阳,所以阴县长也表现的很殷切。

    渡船早为他备好,司马歆谢过后,登船北上。

    但丹水往上游走实在是行不得大船,要是司马歆的人连人带马全加起来,十艘船都装不下。

    司马歆也不愿意把马装进船舱里。于是,他便带着两三随从上船,其他人走陆路去顺阳。他的卫队乘的都是并州良马,虽然这一路山路险峻,但坐船逆流而行,这速度兴许还没骑马快。

    他让卫队到顺阳等着他。

    司马歆这次去顺阳很舒适,阴县长为他准备的专船比上次的摆渡客船好多了。船舱里,茶水点心备着,要不是司马歆看不过去,阴县长还要为他奉上婢女侍奉。

    但司马歆无心于此,这次他不是来游山玩水,他到顺阳,一是见兄长,二是为了答谢郑胜。

    青竹岭的一间书房里,郑胜正为李崇敬补他的化学课。今天,郑胜讲的是物质分类。

    正讲课间,一名亲卫急匆匆进来:“世子,顺阳夏管家来了。”

    郑胜站起来,再看一眼被他往脑子里塞了很多东西的李崇敬,他眼神已经变得很是迷糊,于是对他说:“不用着急,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找郑尚、王钧他们帮你解疑。”

    郑胜出了书院,问:“夏辛带来了什么?”

    “四辆马车,其中有三辆马车的货物。”亲卫道。

    郑胜点点头,再吩咐他去通知万云等人,做好准备。

    他已经等了五六天,夏辛终于到了。

    那天,万云提出自己终极猜想后,郑胜其实信了大半。这样,确实能把事情理通顺了。

    但接下来怎么办,他们还是一筹莫展。

    最后,邱夫子过来,问清了事。他想了想,还是给出来引蛇出洞的主意,“如果真的只是意外,夏辛必会带着烟花出顺阳,去襄、宛贩卖。如果夏辛有异常的举动,还是要想办法拿到确凿的证据,再想办法递给顺阳王去。”

    但随后等了好几天,夏辛却一直不来。郑胜差点以为是那天他拒绝夏辛后,老家伙自忖露了馅,吓得不敢再过来了的缘故。

    郑胜想着他们的计划,要先把这批烟花给夏辛,降低他的警惕,再小心地追查。

    这主意稳妥的很。

    到了河畔,郑胜看到夏辛正和王众叙话。他走过来,先看的是:那三辆平板马车上的一团团黑白相间的脏乱东西。

    郑胜和夏辛见了面,他指着车上的东西,“郑世子,实在抱歉,这些就是被打湿的烟花了。”

    郑胜皱着眉头,心里暗骂,这是淋了多久的雨,都成这样了?

    郑胜看着那一坨坨的东西,忍着不适凑上去,捻起一丝黑色的粉末,发现那确实是*,难道真是他们错了?

    郑胜暂时放下疑惑,“好了。王管家,你与夏辛管家交割去吧。至于这些东西,先放在这里吧。”

    夏辛笑呵呵的和王众去了仓库。

    他们走后,郑胜带人小心翼翼的清理着一坨坨的废品。

    万云皱着眉头道,“这是淋雨淋的?我看像是在水里泡的!”

    郑胜也觉得这些烟花是被水泡成这幅模样的,没人会相信下场雨会淋成这样。

    等等,没人会相信?确实,只要不是瞎子,都会看出来这不是雨淋的。那么,夏辛带来这些东西,不怕他质疑?就算他装作是瞎子,相信了。

    夏辛会放松警惕吗?还是会嘲笑他是个瞎子、是个傻子?

    郑胜迟疑了。现在来看,原来的计划就像是个笑话。他要“相信”它们是被雨淋的吗?

    看着那边夏辛的人搬运着烟花,再看着这边被他故意糟蹋掉的东西,再想着年前那段时间,他和刘嗅儿的忙碌,这烟花算不上是他“发明”出来的,但也有他的一份努力。

    “万云,集合亲卫二、三什。”

    万云惊讶的问:“世子?”

    “这些东西不是雨淋的,夏辛连瞎子都骗不过。夏管家用的不是阴谋,是阳谋了。今天再让一步,明天我们肯定会让的更多。不能让了。”郑胜轻声道。

    万云也想明白了,“是。”

    亲卫二、三什,早就在西山大营待命。万云信号发出,郑整带着人急不可耐的跑来:“世子,下命令吧!”

    郑胜拍拍他肩膀,“跟着我。”他没打算打架,就是带上人壮壮声势而已。

    郑胜往库房那边走去。夏辛在库房前,看着郑胜带着几十个半大少年气势十足的走过来,夏辛笑着问:“郑世子,你这是干什么?”

    “夏管家,抱歉了。刚才我才知道,今天青竹岭进了贼,偷走不少东西,所以要清点一下损失。你恐怕不能取走烟花了。”郑胜走到夏辛时,已经想好了一个借口。

    “进了贼?取不走烟花了?”夏辛重复了下,好像在想这两句话的含义,“郑世子,上次,是为了取回这两百烟花,已经耽误了好些天。今天,我还带不走,又要耽误,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郑胜摇头,“但没办法啊,实在抱歉。”

    夏辛气急,“如此,那郑世子拿出来回购烟花的钱吧。”

    郑胜轻声道:“那天,夏管家说,这些烟花是被雨淋的?可是荆州今年有下雨了吗?有下过能把烟花淋成这样的大雨吗?”

    夏辛呵呵笑,他眯着眼一字一顿的说:“老夫说是雨淋的就是雨淋的。”

    郑胜摇头,“那您请回吧。那些东西,青竹岭也不回购了。”

    “郑世子真是要来回折腾老夫啊。世子不要自误,得罪了我家大王,你想过后果吗?”夏辛厉声道。

    “郑泯这个人,你认识吧。”郑胜也懒得和他再多说什么,轻声说了最后一句。

    夏辛猛地瞪圆了眼,狰狞的笑脸下一刻变成了夸张的恐惧模样,“郑泯,这是谁?你们郑家人?我怎么会认识?我今年刚到荆州,不认识此人!既然郑世子要清点损失,老夫改日再来就是。”

    说完,他踉踉跄跄的走了。

    郑胜看着他的背影,只提了郑泯的名字,夏辛就绷不住了,他果然是与郑泯有关联吗?那,要不要趁机拿下他?

    想了想,郑胜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辛离开了。

    郑胜、邱夫子坐在竹舍。邱夫子看着郑胜有些低落的神色,“秉持正道,谨慎做事,就算有阴邪小人作祟,你又担心什么呢?”

    “邪不胜正吗?可人家是顺阳王亲信,邪未必输给正啊。”郑胜苦笑。

    “那之前夏辛说是雨淋的,就当是雨淋的,我们再照原计划行事,不就行了?”

    郑胜默然。

    邱夫子沉声道,“不过你做的也对,现在夏辛已经明目张胆,再隐忍,说不定正中其下怀。既然做了,那就不要后悔。大胆的接受挑战吧。”

    郑胜点点头。做了就不要后悔,那么接下来,就是该迎接司马畅的怒火了!

    他需要好好准备。

    这天夜里,顺阳王府,司马畅宴请了来看望他和母妃的幼弟司马歆。

    司马畅将弟弟灌醉后,回到书房,半晕半醒的听夏辛哭诉。

    “……生意已是如此艰难,而郑世子跋扈的很,他也许是看到烟花价格高出了太多,自己实在是亏大了,便不想与王府继续做生意了。这个月初,王府这批烟花卖光后,我再去青竹岭购买,郑世子百般推赖,不愿交割。今日再去,郑世子又借口青竹岭进了贼,要清查损失,再次推诿。”

    “竖子欺我!”司马畅怒道,“来人,派人将他给我绑来!寡人亲自叱问!”

    夏辛心中一跳,马上劝道:“大王息怒,此事不必如此劳累大王,再加上绑来郑胜,于大王名声不利啊!”

    “那你说给怎么办?”缓了半晌酒劲,司马畅继续问。

    “大王给我一道兵符,老奴带一二十兵丁威慑之,郑胜不过黄口小儿,必能降服。”夏辛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司马畅点点头,“好,我给你兵丁,一定要把这事做好了。”

    夏辛笑着离开。

    司马畅喝着茶,想着刚才宴会上,司马歆的请求。

    在宛城时,臧太妃、石太妃都看了烟花。到了顺阳,那天,司马畅放了场烟花与母妃欣赏。臧太妃和儿子居与新野,自然没机会欣赏这场烟花表演。

    但司马畅的生意,弟弟司马歆也有所耳闻,但当家才知盐米贵的司马歆发现他这个新就国的县公也穷得很,连几百钱一支的烟花都买不起。所以他在宴会上,试探着司马畅,想低价买些烟花。

    又过了半晌,他招手道:“去,找中尉(王国掌兵权官员)来。”

    他嘀咕着:“阉宦之辈不可掌兵。还是要派个稳妥的过去盯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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