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荣恭恭敬敬地沐浴更衣,焚香祈祷今日之行一切顺利。

    现在,乐活寨已经恢复了平静。在高陈带着十几死忠分子出走后,柳旻以及后续来统计人数、登记户籍的顺阳吏员们都没有为难他们。

    关于那一夜的大火、杀戮的恐惧回忆也渐渐隐藏在乐活寨人的记忆深处。

    今天是三月乙酉,全荣打算前往青竹岭了。

    李浊在全荣出发前,让寨里颇通易经的孙玄致算了一卦,卦象表明大吉。

    可全荣心里却没什么底气,实在是他们与青竹岭的关系,令他也不敢确信郑胜是否会遵循之前的约定。

    但乐活寨的情况确实是不太乐观,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全荣是第一次来青竹岭,但还是被面前的情景惊住了:现在的青竹岭就是一个繁忙的大工地,数百的村民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沿着靠近丹水河畔的路上,一辆辆牛马车辆运送着石板、木头进进出出,他的马车也走走停停。

    这里也是重建,但跟乐活寨不太一样。全荣想着两者的区别时,他的马车又停下了。

    停下也不算什么,但全荣很快发现这次的情况与之前并不一样。

    他听到马车边正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王五鱼可是被活活烧死的,太惨了!”

    “可这又不能怪到世子头上。王五鱼一直卧病在床,我看他这次不被大火烧死,也活不过多久了……”

    “是啊,拆了路旁的房子是要修一条更宽的路,王家的死活不肯让人拆了他家房子,这不是和大家伙过不去吗?”

    全荣听了更不敢出去。原来,那天刘扬他们还烧死人了啊!要被那王家人知道了他来自乐活寨,会发生什么?全荣心惊胆战地想。

    王五鱼的媳妇儿,名叫李青枝,李家村人,生性泼辣,嫁于王五鱼后,平时倒也没什么恶迹,但今年王家出了大事,王五鱼自去年冬天重病后一直卧床不起不说,这次贼人突然袭击更加是令王家的情况雪上加霜。王家本就是住在河边,这次贼人一把大火不仅烧掉了王家的房子、家当,更烧死了来不及逃出屋子的王五鱼。

    报仇的事她放下了,因为她有儿子,更有郑世子、郑氏为她做主,那天他们就抓住了所有的四十二名凶贼,也把他们交付了官府,官府判了首恶和罪大者杀头、余众流放西域。

    而现在,郑氏要帮她修建新房,也因为王五鱼的不幸,和王谦的关系,王众给王家的“抚恤”比其他户宽厚了几分。

    看起来,她也不应该再闹什么了。

    可今天,她穿着一身重孝,横在路中间,瞪着来来往往的乡邻,破口大骂。

    王谦听闻了这件事,他匆匆赶来。

    李青枝抱住儿子,痛哭起来。

    王谦脸上既惊慌,又伤心,他涨红了脸,想安抚母亲几句,可他想到父亲也很难过,现在的局面,他同样束手无策。

    李青枝的娘家人也到了,其中就有她的父亲李禾,他显然对李青枝极为不满,大声训斥起来。

    她哭得更大声,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全荣躲在车里,进退两难。心里想,怎么任由一村妇如此乱来?郑氏怎么还没人出来解决纷争?

    今天,青竹岭真是一个热闹的日子。除了全荣,还有人到访。

    这便是南乡的主薄郝慈,他带着任命来了青竹岭。

    当顺阳传来这份任命时,他和县长齐云都不敢相信。因为这是任命郑胜为了南乡西方略!

    别看青竹岭就在南乡县,但他们与青竹岭接触的机会还真不多。好容易有了机会,郝慈就亲自来了。

    到了这里,郑胜却不在家,他只见到了管家王众和一个虎卫营的队长李安建。

    然后,王众有些羞愧的表示:“我家夫人说了,世子年纪还小,现在出来担任方略,恐怕不妥。所以,我们向主薄推荐了一位更合适的人选,李安建。”

    李安建给他的初印象是: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面相稚嫩、安静沉稳、身材高大的少年,这令郝慈心里的疑惑稍解。

    确实,郑胜的年纪太小了,他心里对郑胜能否当好一任方略存着五分疑虑。原来,郑氏早就想到了,这李安建既然被郑氏推出来,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郝慈转念又想,郑氏的人恐怕也看不上方略小吏的职责,也是不愿意让他家的世子屈尊做小吏吧!

    王众和郝慈相谈甚欢。

    直到,一个家丁急匆匆走进来,小声对王众耳语了两句。

    王众脸色一变,心里纠结万分,他需要陪着郝慈说话,走不开。这件事不用对书院那边说,毕竟只是件小事。那该怎么办?

    王众想了想,向郝慈告声抱歉,把李安建也叫了出来,简单说了这件事情,让他去处理。

    李安建一脸茫然地走到大路上,发现那边不仅吵闹着,还动起手来!

    这还了得!李安建精神一震,加速冲进人堆里后才发现,这里面不仅有很多人,还有一匹马和一辆车。

    那马受惊了,正不停地嘶鸣着。

    周围的人有叫好的,有阻拦李青枝的,还有漠不关心、冷眼旁观的。李安建用力拨开人群,终于冲到了最中间。

    这时,受惊的马儿一蹄子撂到了李青枝,她慢慢得反应过来,倒在地上,哼哼着喊:“贼人又行凶了!大家抓贼啊!”

    李安建看着王谦红着眼一把扯下来马车上的男子,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顿时鲜血四溢!

    李安建大喊:“王谦!你在干什么!”

    他上前拉开了王谦,环视一周哄闹的人们,他都认识。但今天,他们的状况都不太对啊?怎么说呢?群情激愤?怎么成这样了!

    李安建的脑袋快变成了一团浆糊,他看了看,“里正、各位叔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车里面是乐活寨的贼人!”李里正气得火冒三丈,他喊完这句话,激动地咳嗽起来。

    “对,贼人!居然还敢来青竹岭,杀了他!”

    “抓他交给官府!”

    李安建再次喝止人群,对王谦说了声,“去扶你娘起来。”

    再转身看了眼那个被王谦一拳打倒的男子,他脸上流着鼻血,痛苦哀嚎着!

    “敢问车里是哪里来的客人?”李安建对着车厢拱手行礼。

    全荣灰头土脸地从车厢里爬出来:“我来自乐活寨,姓全名荣,求见郑世子。”

    全荣恨死了孙玄致,大吉?呸!你个老骗子!原本他还躲在马车里在想着要不要改天再来,不知是那边的动静怎么惊到了拉车的马,也吓到了车旁的村民。

    然后,他的车夫和人吵了起来,全荣还没来得及阻止,他自曝了来历。最后就是刚才的一幕,李家村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

    李安建摇摇头:“我家世子外出了,不在。您请回吧!”他并不知道郑胜和全荣的约定。虽然也知道乐活寨投降,郑胜在其中也起到了作用。但他依然不愿看到乐活寨的人。

    全荣苦笑着:“不知郑世子何时归来?”

    李安建摇头,“不知。”

    “世子去了哪里呢?”

    “不知。”李安建是知道却不愿告诉他。

    全荣在村民的嘲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开。

    处理完外事,就是内部的问题了。

    这时,王谦是一脸的惊慌。李安建只看了他一眼,将周围围观的人一一劝离。

    他最后看向李青枝:“青枝姑母,您想干什么呢?”

    李青枝想了一会儿,高声道:“你王姑父去了,我家的房子没了、船沉了。我只有谦儿了,你们还要拆我家的房子,谦儿以后可怎么办?”

    李安建哭笑不得:“肯定是跟您说的人没说清吧!拆了房子还要建新的呢!就在村子东边那里。”

    李青枝沉默一会儿,点头道:“这样就行了。”

    李安建轻松下来,这事儿很简单啊!

    “王谦,你陪你娘亲回家吧!下午再回去大营。”

    李安建交了任务,李青枝闹事的事如一道平静海面偶然掀起的轻微波澜般悄然不见。

    李青枝携着王谦回了他们临时的家,是大家帮忙搭起来的简易小屋。

    她仔细地看了儿子的情况,他很好。李青枝放心下来。

    她如往常一样忙碌起来,今天是儿子少有回家的时间,她要好好给他做饭。

    尽管家里的饭菜比大食堂的要差很多,但王谦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王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娘,为什么?”

    李青枝沉默。

    王谦低头小声说:“郑世全大叔那天说的很清楚,你还跟我说过,我们家会有一套新房子。今天,这是为什么啊?”

    李青枝叹了口气:“你跟你父就是一个死性子。可是,谦儿啊!咱们想过得好,还是要争啊!”

    王谦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就说你父吧!他帮世子抓了贼,落水病了一个冬天。不肯求助于世子,说不想麻烦世子。现在好了,被大火活活烧死了!”

    李青枝噙着泪水道:“我怕你吃亏啊!谦儿。世子能给我们的,自然好,但你也要争啊,争着比其他人活得更好一些。”

    王众和李安建送走郝慈,李安建把事情说了一遍。

    王众叹道:“我会安排给王谦家里先建房子,王五鱼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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