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才眼前一黑,咬牙切齿带着家丁护院狼狈逃离县衙。

    庞泰终于终于忍不住了,满脸的肥肉皱到了一起,几乎把五官都挡住了,他连忙走上前,拱手道:“大人!您不趁着这个机会处置赵广才,难道还要看着他鱼肉乡里,为祸一方?难道您忍心让钱塘百姓再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庞泰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急切,话语之间是如此的衷恳,如若不是那一身晃动的肥肉,林河都差点相信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大清官了。

    于化文暼了他一眼,微笑道:“庞大人嫉恶如仇,实乃我钱塘百姓之福啊。”

    庞泰也知道自己戏演的有些过了,于是尴尬的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于化文没有理会他,沉吟了片刻,道:“庞大人,你真以为,就凭这些事情,就能参倒一个三品的开国县侯?”

    庞泰奇怪的摸了摸脑袋,疑惑道:“难道带领家奴造反的事情,还不够吗?”

    “造反?”于化文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在咱们看来是造反,可是在赵广才的奏书里,就是一件冲撞了县衙的小事罢了。”

    “赵广才的奏书里?”庞泰更加不懂了,“赵广才有奏书,咱们也有奏书!他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圣上明察秋毫,定能分辨出真假!”

    “庞大人,你知道我一个七品县令,递奏书到圣上手里,中间需要多少流程吗?”于化文一边踱步向内堂,一边问道。

    庞泰跟在于化文身旁,老实的摇了摇头。

    “首先要经过郡守府,其次是州刺史府,这才能入京,入京之后入中书省审核,再入丞相手中,最后才能摆到圣上的御书房。这些时间算起来,大概需要一到三个月。”

    “而赵广才作为开国县侯,有密书直奏专权,直达天听。他只要承认是家奴冲撞了县衙之类的话,然后认错态度好一些,以临江侯祖上为先元皇帝效力的份上,圣上定是不会拿这种小事来处理他,最多训诫一番完事。”

    “等到我们的奏书到达建康,恐怕圣上批复赵广才的奏书都下来了,中书省一定会把我们的奏书留中。所以,我们的奏书连圣上的面都见不到。”于化文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庞泰,听得庞泰是连连点头。

    “可是,如果我不把此事上报,就抓住了一个临江侯府的一条小辫,这条小辫虽不能怎么着他,但足以让他不敢在钱塘县胡作非为了。”

    庞泰眼中满是钦佩之色,拱手弯腰,一躬到底道:“大人高见,下官佩服!”

    于化文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道:“庞大人,你吩咐牢头,要严加讯问吴兴,我倒想知道,赵广才到底要他在找什么!”

    “是,大人!”庞泰应了一声后,就离开了大堂。

    于化文看了看下方的一群官吏,再次说道:“杨肖大人。”

    “下官在!”一位年龄大概四十露头的中年官员,连忙走出人群,应了一声。

    杨肖是钱塘县衙的少府,主要负责钱塘县的钱财支出和收取。

    于化文淡淡的说道:“杨大人,钱塘县的账目,你都核准过了吗?”

    “回禀大人,下官……下官一般一月核准一次。”杨肖拱手回应道,声音里好像有一些不自然。

    于化文点了点头,道:“杨大人,把钱大洪上任这段时间的账目本,拿到我的书房中。”

    杨肖惊愕的抬起头,“大人……大人是要查账?”

    “怎么?我作为新任县令,核查账目,没什么不妥吧。”于化文眉头一挑。

    杨肖沉默了半天,这才扼腕长叹道:“唉,大人有所不知,钱大洪在任上的这六年,我这少府名存实亡!”

    “此言怎讲?”于化文额头上的眉毛再次皱起,在两条宽眉之间,形成了三条竖纹,看起来颇为威严。

    这钱塘县虽然处于富硕之地,但是县中奇事数不胜数,于化文觉得他今日皱眉头的次数比一年的还多。

    “大人,钱大洪于六年前上任后,便收去了账册,声称钱塘县内的钱财收入支出全部交由他负责。所以这六年间的账目之事,我全不知情。”

    “直到钱大洪离任之时,也没有和下官交代账册之事。”

    “好个钱大洪!”于化文“嘭”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就凭这点,我要参他一本。”

    杨肖叹了口气,摇头道:“大人,两日之前,这钱大洪已经死在了钱塘码头边。”

    “什么!?”于化文脸色有些难看,钱大洪一死,所有事情便死无对证。

    于化文发现,这钱塘县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在这浑水底下,一定隐藏着某些秘密。

    “尸体呢?仵作怎么说?”于化文追问道。

    “尸体在停尸房中,仵作说是利器直插入脾脏导致死亡,属于谋杀事件。因为死的是一位七品县尊,所以上面曾说了,要亲自派人来查验。”杨肖老老实实的禀报道。

    “嗯。”于化文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问道:“这县里,谁和钱大洪的关系比较近,谁又和他有仇怨?”

    杨肖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大人,和钱大洪关系近之人,倒是有两个,其中一人就是那位临江侯赵广才,另一位则是钱塘的漕帮帮主沈青龙。”

    “至于这仇怨之人,说句不好听的,钱塘县的百姓没有谁不恨这位钱县令,所以,还真不好说……”

    “沈青龙?”于化文看了看杨肖,道:“这沈青龙何许人也?”

    杨肖答道:“沈青龙是钱塘的漕帮帮主,属于当地一民间势力,平常主要给临江郡运送盐铁为生。”

    “哦?”于化文来了兴趣,“负责临江郡六个县的所有盐铁运送?”

    “正是,大人。沈青龙此人,在郡里的名声不错。”杨肖点头道。

    “此话怎讲?”

    “沈青龙平日里行事低调,为人和善。虽然漕帮的漕运价钱比较高,但只要是他负责的船运,绝对会安全的送到目的地。只是……”杨肖犹豫了一下,道:“只是有一个好色的毛病,是当地潇湘馆的常客。”

    于化文点了点头,奇怪的问道:“此人运货之时就没有遇到过水匪?”

    杨肖摇了摇头,“这里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县衙之中,从未收到过漕帮对于水匪的报案。”

    “嗯。”于化文点了点头,用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行了,你们下去吧,长庚留下来。”

    众人拱手告退。

    待人退走之后,林河走到于化文身旁,问道:“大人有何事?”

    于化文沉吟了一下,旋即说道:“长庚,你以钱塘县衙的名义,上门拜访一下这个沈青龙。”

    “大人怀疑他?”林河眼中精光一闪。

    “嗯,漕帮之事,有些解释不通,我怀疑此人可能和水匪有些关系。”

    “好,那我就去探探他的底!”林河抱拳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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