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盼兮一身青衫,背了一把古琴,用布裹着,与琴形影不离。

    她站在有利位置,看了远尘和史王飞的一战,落幕时,感应到背后有炙热的目光,转身望之。

    入眼是一个憨厚淳朴少年,穿了一身新买的靓丽衣衫,少年铸剑十年,练就了一身坚毅之气,面上还有几许熟悉感。

    安盼兮惊愣原地,惊喜参半。

    人生何处不相逢?让人感概唏嘘的不是在一起的时光,也不是分别时的感触,而是重逢。

    无心露出了标准性的憨厚笑容,用三月的话来说,这是牛皮筋硬挤成笑脸的模样,太过生硬,没能表达出心中的喜悦之情。

    安盼兮也相顾而笑,她是醉仙楼花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外人面前都是陪笑,但那不是她该有的笑容,只是挤出来罢了。今日回眸一笑,刹那惊艳,宛如黑暗中一缕破幽拂晓了四野,美到令人窒息笑容。

    安盼兮本身就是美人,受到众多目光的关注,到这一幕,很多男子心生荡漾,那怪说红颜祸水,花魁的笑,便是帝王也会深陷不能自拔吧!

    无心隔着一堵人墙对花魁道:“那个约定还算数吗?”

    安盼兮目光温柔,当初被她捡到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瞧那个头都快比她高了,心中欢喜之余,正欲开口回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僵硬,张了张口,准备脱口而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有重任在身,又怎能轻易允许,小时候不懂事轻易许下诺言,长大了,就不能再轻易允诺了。

    尤记得,那片荒山野岭,吃得都没有,食不果腹,少年跟在她身后,过着提心跳胆的生活。好多次被野兽追赶,他们跑了许多山头才能化险为夷,也不知道那段时日是如何活下来的。

    直到有一日,在荒山野岭中巧遇了一个采药的驼背老人,狐狸女孩怕被抓去炖了,躲石头后面,男孩则站在石头前面,看见老人走来,张牙舞爪拿出和老人拼命的架势。

    驼背老人没有和男孩一般见识,眼中的欣赏之色后来变成了惊讶,他说男孩是天生的天雷之体,想带走男孩,教他铸剑。男孩不愿意,后来的几天,狐狸女孩和人类男孩一直找不到吃的,饿得头晕眼花,驼背老人神出鬼没,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什么甩也甩不掉。

    再后来遇见了一只大熊,狐狸少女险些被吃掉,驼背老人现身打死了大熊,烤了香喷喷的肉给他们吃。

    男孩问老人,如果跟他学铸剑以后会不会像他一样,拥有神仙的本事。

    老人含笑点头。

    男孩对狐狸少女说,等我学会神仙本领,以后就能保护她。

    分别时,狐狸少女让男孩好好学艺,等他长大了,她就去找他,然后带他游玩九州。

    有人说小时候的话童言无忌,当不得真,但无心始终坚信,将来,狐狸姐姐会来找他的。

    时隔十年,一见如初。

    安盼兮却心中有难言之处,不敢当面允许,拉着无心走到下游河畔,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你终于长大了,那驼背老人没骗人。”

    “师父对我很好,虽然严厉苛刻了一点,他对我很好的。”无心简单略过,其实哪里是一点,刘剑生是真的很严厉。“这些年你是怎么度过的?以前我跟在你身后,你带着我这个累赘,风餐露宿,师父带我走后,我时刻担心你?……”无心见到狐狸姐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心里话很多,此刻却说不出来那么多。

    安盼兮静等无心说完,无心虽然长大了,但心性好像没有太多改变,顿时心中感慨良多,开口道:“今夜不宜久留,你先回去,等我办完一件事,就去找你。”

    无心显然没注意到狐狸姐姐的难言之隐,笑着点头,只要是狐狸姐姐的话,他都会听。

    王母庙。

    守庙老人坐在小池旁,仙鹤栖息荷叶上,也有在岸边眯眼打盹的。池中的老乌龟似乎有什么预感,不曾沉入池底,有时候不安分挣扎了一会,看着坐在池边的老人。

    几位宗门和世家的仙人未曾离去,祭拜了王母石像后,嘴中默念一些祈祷的言语。祭拜完,几位仙人闲聚一亭,促促长谈,老熟人相见,自然感概嘘嘘。

    守庙老人像是与世隔绝的老人,也可能被世界淡忘了,只是孤身一人。

    城主勾夫子几位大人物闲坐一亭,饮茶聊天,不时望向小池边的老人。

    守庙老人嘴上自言自语,似乎在向池中老乌龟说着什么,老乌龟是唯一的倾听者,耐性足够强,听了这么多年,从未插嘴一句。守庙老人说得累了,转头瞧了王母庙一眼,再望了望天,今夜的天空是红色的!

    越王城挂满大红灯笼,黑夜是也成了红色天空。

    “要变天了吗?”守庙老人最后道了一句,目光就看向王母庙入口。四五个华贵衣服的人进了庙,两个中年人和三个老人。

    这是一批不速之客……

    渭水河上。

    三月的剑尖沾了少许鲜血,一剑杀了史王飞,气息不变,冷酷的神情,给人一种压迫感。

    真正的天才是年轻的化龙强者,在他们看来一名真灵境界的修士不足为惧,只有晋升了化龙秘境才是真天才。要知道这道分水岭是一道天坎,无数天才终极一生也无法化龙,而依靠化龙丹破镜的人,充其量不过是伪强者罢了。

    这场战斗下来,几个宗门的化龙天骄,才开始打量叫远尘的少年,在这个年纪,实力达到真灵巅峰确实是罕见,况且一剑惊艳四座,如此剑道天赋实在惊人。凭他们的眼力,有些人看不出远尘练成了无垢之体,只是看出他的气息隐约有些妖气和魔气,此人的来历和身份还真让人难以捉摸。

    勾文华一跃,来到渭水河上,鞋子只沾了一些水,隐约可以脚踏虚空,令无数人纷纷喝彩,之前早有传闻,说勾文华一只脚踏入了化龙秘境,看来是真的。

    勾文华体内有剑胎,修炼飞剑,修炼飞剑的人看不起传统的剑道修炼者,传统剑道是苦练剑法,研磨剑技,而飞剑则不同,不需学习什么剑法,只要配合强大的心法口诀,飞剑可以无坚不破,达到百里之外一剑杀敌的手段。

    “听说你的剑道天赋极强,在紫云仙门真灵境界中实力数一数二,我练剑十载,倒想领教一下飞剑的手段。”三月横剑于身前,指尖滑过剑刃,容颜峻冷,泛起丝丝战意。

    之前与史王飞一战,也没能激起三月的兴致,当勾文华入场终于引起三月的战意。

    “我给你半刻钟回复源海中的灵气。”勾文华淡漠道,远尘的剑道是很厉害,可勾文华认为自己的飞剑更厉害,打心底瞧不上传统剑道。

    “区区一个耍刀之徒,一剑杀之,能耗费我多少灵力?”三月淡笑。

    观战的众人早已不迫不及待,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到底是飞剑厉害,还是传统剑道超脱?此战揭真晓!

    紫云仙门来的长老从容镇定,勾文华的剑道天赋远超常人,是百年不遇的天才级别,同为年轻一代,还未有人可以抗衡勾文华的剑道,尽管远尘的剑道也令人刮目相看,在他看来是无法斗得过勾文华的。

    “练剑十载?有意思,怪不得你剑道精炼程度如此高超。好,我便见识一下你这十年练剑的本事。”勾文华张口吐出一把飞剑,身上散发的剑意急速攀升。凌厉的气息和剑一样,尽管有结界隔绝,依然让人感受到惊人剑意。场外之人纷纷惊叹,如此剑道天赋,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当年,创下飞剑剑道的老祖,何其惊艳?击败各个剑道宗门,以剑证道,一剑出天地失色,被誉为飞剑鼻祖,得道成仙飞升九天之后,九州数百年不见以剑证道的天才。

    而勾文华,他的剑道如此高超,将来或许有机会以剑证道成仙。

    横在三月胸前的剑,狠狠一甩,剑如其人,锋芒毕露,瞬间刺出一剑,与方才斩杀史王飞的一剑相同,整个河面刮起剑气狂潮。

    勾文华嘴中默念口诀,飞剑光芒大盛,斩出数道剑气,破开河面,迎上三月这一剑。

    噗!噗!噗!

    水面上像是炸开了,像滚滚热水蒸腾,两剑对决的瞬间,激起漫天水花。

    荀灿的一幕,看得众人赞不绝口,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可就算是紫云仙门的飞剑修炼者,也不曾看得出两人孰强孰弱。

    勾文华虽自负傲然,也却没有轻敌之意,手中岔决,配合一道法诀,飞剑立即暴涨,无形中像是两把剑,再仔细看发现有无数把剑。

    “剑本万道,斩魂!”勾文华大喝一声。

    无数把剑影拂过虚空,激荡在水面,斩杀向三月!

    知道这个剑诀的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此剑诀需要强大的剑意,一剑幻化无数剑影,其实剑影都是剑意显化,可斩灭魂魄。

    三月眯起双眸,面色凝重,面对无数剑影,再出一剑!

    “剑虚成影,一剑破幽,一念伏魔,太虚!”一剑出,四周寂冷。此为太虚剑法,虚虚实实,一剑破灭!这便是太虚剑法第一层的境界。四方皆魔,杀之!四方皆神,斩之。唯心一剑,只杀敌,只为己!

    紫云仙门的长老猛然一惊,这一剑之威,连他都感到震撼无比。这一剑诠释了什么叫做剑法。

    仗剑走天涯的浪子,身上的剑是为了行侠仗义。可天底下的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杀人,天底下有杀不完的人,有无数不平事,行侠仗义的终究是太过优柔寡断。而唯心,为己的剑,大杀四方,以杀止杀,杀到四方胆寒,这是令人胆寒的剑。

    远尘的这一剑,正是如此。

    两剑对决,河面上激起漫天水幕,一波未落,一波又起。

    噗!

    勾文华的飞剑在三月的剑面前黯然失色,飞剑同心,体内剑胎受创,勾文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水。

    三月一剑占上风,隔着水幕,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勾文华面色更加凝重,召唤飞剑回到身前,手中再岔决,默念剑诀之后,飞剑幻化无数剑影,守护在周遭。

    勾文华想继续施展飞剑剑诀,猛然间,朝着水底看去,只见一把剑破开水面,径直刺来。

    很多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早先看似胜算不大的远尘,没多少人看好他,现在情势截然相反。

    勾文华的飞剑挡住了水底冒出来的铁剑,但是,勾文华下一刻剧烈吐血,身上的衣裳出现无数道窟窿,竟然是被铁剑刺破的!

    眼神复杂的看向前方一手持铁剑背对他的少年,勾文华咬了咬嘴唇,最后如泄气的皮球,黯然道,“我输了。”

    三月衣不染血,只是湿透了,刚才施展太虚剑法,那一剑其实是十几剑,勾文华挡得住一剑,却不能挡住十几剑,如果刚才有杀心,勾文华的身躯早就被洞穿十几个窟窿了。

    无数人纷纷喝彩,这一战果然精彩绝伦。两个剑道天才,两种截然不同的剑道,看得甚是过瘾。

    “我承认你的剑道比我强,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战胜你。”勾文华临走前留下一句,这一战他是输了,但他不觉得丢人。

    “随时恭候。”三月道。

    河面只剩一人一剑,正应了少年那句话,欲以一把铁剑羞辱所有天才,他做到了。

    无数少女望着河面上的身影,心神荡漾,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的身影深深印在了她们的心中。

    “谁来一战?”三月没有下去休息的意思,战意毫不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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