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艳阳高照。临海府秋闱终于发榜了。

    贡院门口,早已人山人海。钱进和金台明两个人望着榜前水泄不通的人群,叹了口气。

    不一会,一声大呼传来:“我中了……哈哈哈……我中了……”。只见一名五十多岁的生员从人群之中挤出,满脸狂喜之色。

    当然,更多的考生出来则是表情僵硬,或是仰天长叹。更有甚者,有的已经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钱进两人一开始还有些同情这些落榜的考生,后面也麻木了。快到晌午的时候,榜前的人终于渐渐散去。两人终于看到了那张令无数生员爱恨交加的榜单。

    第一名,赫然写着金台明的名字。

    金台明看见自己榜上有名顿时热泪盈眶,只见他向天一拜,似乎在告慰其父在天之灵。

    “金兄,恭喜中得魁首啊。”钱进也是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不得不说,这金台明绝对是个天才。六年前他以白话文交卷,得了个零蛋。一旦他决心攻科举之道,这八股文章对他来说也是信手拈来。若是他有意科举之道,估计早都是进士了。

    钱进继续往左边看去,第二名写着廖东临的名字。考试的时候钱进便觉得此人气定神闲,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第三名,是一个叫王拂生的人。不认识。

    第四名,观海城钱进。对于这个成绩,钱进比较满意。科举对他来说只是加重他立身处世的筹码而已,他并不求在这方面如何瞩目,只求过得去便可以。

    钱进将榜上所有的名字都过了一遍,没有找到苏文盛。看来,这货逛青楼是一把好手,学识就不敢恭维了。

    这时,旁边一位值守的兵士过来行礼,提醒他们明日晚上徐布政将在府上宴请今科举人。

    钱进二人忙说晓得了。那兵士依然弯着腰杵在那里不走,钱进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等着要喜钱了。他身上正好还有二十几文散钱,便全都给了那名兵士,要他打两壶酒给兄弟们喝。

    回客栈的路上,二人准备找家酒楼庆祝一下。结果一路寻过去,各家酒楼都说客满。无奈,他二人只好继续往前去找。

    今日临海府的酒楼生意特别好。不管考中了的,还是没考中的,都会来此挥霍一番。考中了的,自然是意气风发,激扬文字。没考中的,喝点小酒,发泄一番心中积郁之气,准备三年之后从头再来。有些善于经营的,更是存了结交之意,也好为日后做准备。

    两人行至一家叫状元楼的酒家时停住了。金台明指了指门楼上的金字招牌,笑道:“老弟,这家酒楼应景好,不如选这家吧?”

    “那就依兄台的了。”

    “说好了,这次必须让我来请。”

    “放心,这次我绝对不抢。以后我可以逢人便说今科魁首请我吃过饭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前一后进了状元楼。

    进酒楼后,两人发现一楼已经客满,二楼雅座更不用说了。两人已经走了好几家店,都有些乏了。正好过道上摆着一条长凳,两人便坐下边聊边等。

    旁边不远那桌坐了四个人,全是书生。听他们交谈,似乎其中有一位生员中了举人,其余三个则边敬酒边说些恭维的话。

    约摸盏茶功夫后,他们之中一矮小书生起身准备去方便。经过金台明身边的时候,因为过道多了两人一凳,便显得有些拥挤。金台明这会正在跟钱进说话,一时也没注意到旁边有人要经过。

    那矮小书生有些不喜,便故意咳了一声。金台明回过头来,见有人要经过,便抬脚让了一下。

    矮小书生大模大样的走过去,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落榜之人居然也来状元楼吃酒。”

    金台明听了便要理论一番。钱进忙示意他不要冲动,然后叫住那位书生问道:“敢问这位仁兄得了第几?”

    “我不曾中得举人。”那矮小书生返头指着他那桌一位中年儒生说道:“但我堂兄中了今科第十名。”说完,脸上布满得意之色。

    “……”

    钱进听了有些无语。

    本以为这矮小书生这么狂傲,至少也是上榜之人,结果连个屁都不是。他坐下不再答话,以免自掉身价。

    那矮小书生感觉被人轻视,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打架他占不了便宜,骂人似乎是一把好手。正当他欲使出“三寸毒舌”的功夫时,二楼一群人有说有笑的下楼。

    钱进侧头一看,发现廖东临也在其中,且众人隐隐以他为首。想必是他今科得了第二名,众人都存了结交之心。

    廖东临也觉察到了一楼这边的状况。他一眼便瞧见了靠墙坐着的钱进,当下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说道:“哎呀,钱老弟,恭喜恭喜……为兄知晓你得了今科第四,本欲为你庆祝一番,奈何寻了你一上午都不见人影啊。”

    钱进对他这热情劲有点吃不消,便笑道:“该恭喜廖兄才是。”

    廖东临注意到钱进旁边还有一位,长得尖嘴猴腮,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鄙人金台明。”

    “可是今科举人魁首?”

    “正是。”

    “……”

    酒楼顿时安静下来。

    许多人听得金台明三个字,都朝这边张望。

    今天上午发榜,一直没有听到魁首的消息。廖东临也是只知魁首之名,却不知其人。先前他见金台明长相奇特,也没往这方面想。

    往年发榜的时候,魁首一旦出现,早已被前呼后拥着去庆祝去了。谁知道今年的魁首这么特别,居然排队等饭吃,也难怪那矮小书生把他二人当成落榜之人了。殊不知,上午放榜的时候,他二人一直在老远的地方等候。

    早有人起身让座,廖东临又帮着点了些酒菜。中年儒生那一桌则早已羞的跑没影儿了。

    今科魁首在状元楼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慕名而来,把一座状元楼挤得水泄不通。钱进二人匆匆用了些饭,便准备离去。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能吃得下才怪。

    这时,酒楼老板跑过来做了个揖,说道:“两位举人老爷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今天这顿饭我请了。不知二位可否留下墨宝?”

    金台明望了一下钱进,后者摊了一下手,示意他随意。

    “那就拿文房四宝来吧。”金台明说道。

    见金台明答应,酒楼老板便赶紧命人去取来笔墨纸砚。他这里叫状元楼也并不是浪得虚名,酒楼墙壁上早已题了很多往年魁首的诗句。

    金台明走到一块空墙处,回望了一眼众人,便大笔一挥写道:

    真读书人天下少;

    惺惺作态者甚多。

    写完,他把毛笔往盘子里一扔,便扬长而去,剩下一众书生面面相觑。

    钱进赶紧跟上,心说金台明原来还是金台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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