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里只一处亮着明黄的光,跪着的人背脊停得笔直,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站了人。一旁的掌事姑姑嘴角上扬着,柔声道:“太后,您看是谁来了!”

    这时太后虔诚地拜下,而后缓缓地站起身。由于跪得久了,两名侍婢搀扶着起身都十分艰难。

    她佝偻着背回身去看,眼前的这个人,不正是她的小儿子吗!太后难以置信地去问掌事姑姑:“如珍,莫不是哀家老眼昏花了,这人?”

    “母后!”魏文琰轻声唤着眼前这个略显老态的尊贵妇人,重重地跪到了她的脚下。短短几月,这个雍容美丽的女人长出了满头华发,面上尽显病态。

    掌事姑姑躬着身子笑道:“您没看错,是王爷,他回来了!”

    太后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双唇蠕动着启合了几下后细声唤道:“老七?你,你没事?”

    魏文琰仰望着太后道:“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老天总算是开眼了!“哈哈哈哈!是我儿,是我儿!”太后喜出望外地说着,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太后从侍婢手中抽出来,佝偻着身子扶起跪着的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掌事姑姑附和道:“可不是吗,王爷死里逃生,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此时双颊却深深地凹了下去,面上聊无生气。太后的手抚着他的肩心疼地道:“怎的瘦了这么多,真是苦了你!”

    他依旧不言不语地看着自己,太后抹掉脸上的泪笑道:“来,扶母后去坐着。”他点点头撑住她的身子,这时他也才发现太后瘦得厉害,身子轻飘飘的。

    太后倚靠在榻上欲言又止的,想要问起些什么,看着他神情如此落寞,便也忍着没有开口。

    魏文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说道:“儿臣本来必死无疑了,亏得慕语留下一枚救命丹药,儿臣这才捡回一命。”

    “竟是如此!”太后低呼了一声,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后道:“她是个好孩子,哀家听说那日你被困平城也是她率兵前去营救,到底是我们亏欠了她太多。”

    他点头:“是!”

    他亏欠她的太多了,又岂止是这两条命。

    “如今你回来了,穆亲王妃的丧仪之事你看?”

    “不办!”他坚定地答道。

    他还未带她看遍北境的风光,那日她还央着说要回江南听书,看戏。她这辈子从未活得随心随意,她不会舍得就这么走。实则是他不想承认她死去之事,直到今日,他都不愿相信。

    太后摇摇头道:“琰儿,人死了应当入土为安。你如何忍心叫她孤零零地飘荡在世间,无依无靠的!”

    “如今她的尸首都未找到,如何举丧。再说入了土她就会转世为人,长大后不定嫁哪户人家去。她只能是儿臣的人,不能同生,死后必要同穴。”

    他神情淡漠地吐露着决然的话。这样的魏文琰叫人胆寒,他向来寡言,却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太后发现自己从未真正地认识他。

    自知劝阻无用,太后小心翼翼地说道:“琰儿,你怎的如此霸道不讲理。她嫁给你时就没有盛大的仪式,如今死后你也不让她风光举丧!”

    他抿着唇不说话,深邃的眸子透出森寒的光。若在纠缠下去怕会伤了母子情份,太后长叹了一口气。

    “琰儿,你瞧你,过了这个年头也不过二十一。正值青春年华,这鬓边竟也长出了白发。”

    魏文琰这才抬起手抚上鬓角,掌事姑姑拿了一方铜镜过来。他看向镜中的人,面容疲惫,鬓边又生华发,丑陋不堪。

    独孤慕语这人最注重皮相,平日里若是见着哪个生得好看些的人她总要贪看几眼的。她若是见了他这副模样定然不会喜欢,他低喃着:“她不喜欢。”

    却叫耳尖的太后听了去,她振振有词地说:“她定然不喜欢,如今你这副模样,谁见了都不会喜欢。”

    “王爷,奴婢传唤太后过来给您瞧瞧,开些滋补的汤药养养就好了。”

    见他没有反对,太后也当做是同意了,便吩咐道:“如珍,去吧!”

    徐泽昌那老朽木他是极不喜欢的,他一好转于期这个站不住脚的,便又四处浪荡去了。

    “即日母后便与皇帝说,辞了你在朝中的职务,做个闲散王爷就很好,这样,母后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地。”

    她说了这许多魏文琰也只闷哼了一声,太后自知是幼时他一人在军中长大才养就了这样的性子。但是他愈发地木讷不近人情,可如何是好。

    “老七,皇帝得了个儿子,一早便封了太子。”

    魏文琰这才抬起眼看着她道:“知道!”

    “母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提及子嗣之事惹你伤心。只是,你也要宽宽心,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

    没了她这日子过与不过又有何异,只因着她死前嘱咐着要他活下去。“子嗣于儿臣可有可无,如今,儿臣全然不要。”

    太后不禁低喝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糊涂!”

    他怎么如此冥顽不灵,都说皇室多情,她怎么得了这么两个痴儿。一个专宠中宫,子嗣单薄;另一个倒好,直接断了绵延子孙的念头。

    徐泽昌进屋后便看到了对峙的二人,尤其是看清此人是死而复生的穆亲王时大为震惊。呆愣了片刻后跪拜道:“微臣参见太后,穆亲王!”

    这才打破了二人僵持着的景象,一番诊脉开药后这才算个结果。

    遣了婢子下去拿药后屋里剩下他们几人,那如珍姑姑是太后的心腹,想来是无碍的。徐泽昌这才说道:“穆亲王体内余毒已消,微臣听王爷所说中毒后的种种表现,只觉事有蹊跷。”

    太后紧张地问道:“有何蹊跷?”

    “与当年七公主和司大人长子中毒后表现一致,此毒最为稀奇,这世间只长宁公主处有。但是先帝已命人搜出了所有的毒液,所以臣才觉事由蹊跷。”

    魏文琰沉默了半响后道:“此毒是子露研制,会不会是子露还将此毒赠予旁的人。”

    “这,这微臣便无从得知了。”

    魏文琰敛下眸摆手道:“此事不得与他人说起,下去吧!”

    “是!”徐泽昌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魏文琰便也起身道:“儿臣告退!”

    披上了大氅后他踏入了风雪里,他压低声音道:“去查司宇宗,本王怀疑他与康王有勾结。”

    他们二人若有勾结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魏文琰既然亲口要他去查其中定有更大的阴谋。云起即刻应承,加快了脚步跟上魏文琰。

    魏文琰今日累得很,却还是快步走去了魏文初的宫中。今日事今日毕,况且此事是他一早便该做的。

    小太监通传后急忙领着他进去,他来得凑巧,魏文初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坐着,一副祥和的景象。

    魏文初朗声笑道:“赐座!”

    倒是嘉阳神情紧张地看着他,穆亲王死里逃生了,那她呢?嘉阳急急忙忙地问道:“王爷,慕语呢?”

    本就面色阴沉的魏文琰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放在身前的手攥得发白。

    嘉阳这才知道是白欢喜一场,只好道:“本宫见着王爷安好心中高兴,便以为,慕语定然也能死里逃生。是本宫唐突了,平白戳了王爷痛处。”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神情十分不好,魏文初出声道:“皇后也是无心之过,老七你不要见怪!”

    魏文琰起身作揖道:“无事,内人向来与皇后娘娘交好,本王有何见怪,代内人谢过皇后娘娘关怀。”

    执着独孤慕语之事只会惹得他们二人不快,魏文初便把孩子交到了嬷嬷手里道:“快把太子抱给王爷瞧瞧。”

    襁褓里一个白胖可爱的孩子,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着这个新奇的七王叔。

    若是,他们的孩子还在,现在也该落地了,也不知他们的孩子生的是什么模样。他是发了疯了,日日想着这些没有结果的事,魏文琰伤怀地移开眼。

    魏文初对这孩子果真是喜欢极了,便同魏文琰说道:“老七,你抱抱他吧!也叫其琛认认他的七王叔。”

    魏文琰想都没想便摇头道:“不了,本王笨手笨脚的,怕弄疼了太子。”

    魏文初便也不再多言,使了眼神叫一众人都退了下去。这才说道:“老七,此番多亏了你,孤才能除掉康王这个大患!”

    “康王作恶多端,一早便该处置了他才是,只是苦于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柄。此番,用臣半条命总算能将他除下!”魏文琰平淡地说着,对于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的感觉。

    “此事是孤亏欠你们夫妻的,孤定会追封你的王妃,厚待她的九亲!”

    “追封就不必了,她不喜欢这些浮华虚名!”魏文琰顿了一下道:“不过,臣有一事相求!”

    魏文初兴致勃勃地问道:“何事?只管说来,孤定会全力满足你。”

    “内人已逝,臣无欲无求,自愿辞去官职。”

    魏文初一早就知道魏文琰有辞官的心思,只是他初登大宝,内忧外患不平,魏文琰才一直未说起。如今,他是如何也留不住魏文琰了,便应承道:“好!孤便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

    魏文琰跪到地上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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