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靖宫,恢弘壮阔,殿阁之上,亦满是春光。

    这一日的暖阳照常升起,宫道上早不见了冬日的寒冰冷雪,经过了宫人们日复一日地打扫,早就变得光滑好走了起来。而各路嫔妃经过了冬眠,身子骨也开始变得生龙活虎,脸上更是堪称春情荡漾。她们心有灵犀地挑了一个贵妃有事的下午,一个接一个地穿上了素净淡雅的服饰,井然有序地穿梭于宫闱之中,身上不是粉的就是嫩的,一眼望去,望不见脸,只看见厚的薄的衣裳,就跟在御花园大批大批乱飞的蝴蝶一样,除了吸粉,还是吸粉。

    不过她们很有自知之明,只选择御花园聆风亭等雅致,且适合自然偶遇的地方,其他的从不多走一步。

    她们怕偶遇不到皇帝,更怕偶遇到贵妃。

    前者是一步登天,后者是一落千丈,妃嫔们是断断不敢往枪口上撞的。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撞过,不过那女人撞完后的下场,可真是不怎么样。

    妃嫔们自认自己是娇花一般的存在,但若是娇花还没开败就被人为的硬折下来,她们当然是千万个不愿意的。

    谁叫贵妃实在太厉害,把花硬折下来后还得在原地碾上几脚,她们实在是惹不起,惹不起。

    就在此刻御花园百蝶穿飞,脂粉横行之时,独立于靖宫边角的琉璃殿也经过了漫长的修修改改,从前一年的春天足足修到了今年的春天。

    好在今天总算是修到尾声了。

    细细想来便可窥知,动用了大半个国库搞的这么个大的工程,要想在精致的同时搞的快速一点,委实是不太容易。

    更何况,它还不是国家工程,只是贵妃娘娘闲来赏月用的偏殿而已,单属于后宫的娱乐项目。

    靖宫的宫人和匠人所的匠人们都晓得贵妃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也晓得贵妃的手腕,于是自打琉璃殿动工开始,就成天端着一颗悬心,连夜里睡觉都能睡出一身的冷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胳膊两条腿,不能让他们手脚并用,好早一些完成贵主子的吩咐。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紧赶慢赶,头一回打破了宫人巷与匠人所向来都不对付的传统,大家伙难得地上下和谐,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一同齐心协力,终于赶在瑞贵妃发飙前,好歹是将这所琉璃殿彻底地修缮完毕了。

    修完了,就得找人来看了。

    我坐在四人抬的轿撵上,看似是漫不经心地欣赏风景,实则心里是不住地唉声叹气。轿是御赐的轿,轿顶是金红的盖,盖顶雕着一只盘桓的凤,周围则是猩绒的红布头,这是堪比皇后才能有的轿子,也是几乎能和皇后匹敌的风光。

    南翮的小徒弟今早上就跑过来,满脸谄媚堆笑地告诉我身边的宫女香桃子和乌梅子,说是琉璃殿圆满收工,圣上让娘娘先去琉璃殿候着,他晚些就来。

    说完这话之后,那小内侍还不忘从我这儿讨个大红包,一个人讨去了我足足半盒子的金瓜子。

    ...........

    是以我这位后宫第一人,今天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去视察一番了。

    其实吧,我是真的很不想去,但无奈这是皇帝对我的一片心意,就算这心意我一点儿也受不起,可我还是得谢恩。

    唉,身为贵妃,就是这一点不好,世人说我太张狂,可他们却不知我的惆怅;长得美不是我的错,皇帝撇下莺莺燕燕专宠我一个人,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就像这所琉璃殿,我不过当着傅忌的面,随口说了一句今晚的月亮挺好看,可惜老是被遮住,所以好看也看不够,可谁知他听了后,当场便下了旨,命那群整天无所事事的皇宫匠人们去忙活这所破宫殿,消弭国库工程浩大不说,傅忌那边顶多落一个风流天子的称呼,其他的坏名声全都让我给背了。

    俗称,背锅。

    不过吧,背锅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傅忌。

    归根结底,还是我太有魅力。

    这我还能怪谁?

    ...........

    说实话,专宠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不过只能暗爽。

    明着爽的话,那估计连老天爷都要看不过去了。

    由此可见,我的魅力真是与生俱来,怎么改都改不掉,

    实在是很叫我为难啊.........

    回想起我十四岁的时候,将军府的天那么蓝,云那么白,我不过是从女工师傅和邓夫子那儿溜了出来,爬上自家的树去摘果子吃,结果好死不死,那年老皇帝吃错了仙丹,一下就吃的半死不活,而东宫太子又刚好到了娶小老婆以添娘家助力的时候,我老爹吕将军本来就是各位皇子拉拢的头号人选,而他儿子没生一个,女儿倒是生了一双,且生的都是堪为国色那种水平。太子傅忌那会儿听从幕僚的话,难得出宫微服私访一回,想打着探访吕将军身体住行,顺便问一问人家大女儿小女儿的终身大事,结果刚一进将军府的后花园,就被从树上摔下来的我砸到差点昏迷。

    幸好他没昏迷,也没被砸成傻子。太子醒过来后,不但没有怪罪,反倒跑到老皇帝面前说对我一见钟情,还说了我老爹吕将军一通好话,丝毫没有提差点被我砸死的事情,前前后后不知花了多少力气,连小时候进宫昭圣皇太后给了我一块糖吃这样龟毛的小事,都能硬给他说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

    老皇帝见儿子连这样蹩脚的借口都用上了,可见是真的下了狠心,真的是要死要活地都要把我讨回去,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一道圣旨,在我老爹也同意的情况下,把我给抬进了东宫。

    那时我爹还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肚肠,连发妻死了都能顶住老皇帝的施压不肯尚公主给自己俩宝贝闺女做后妈,甚至干脆一路光棍打到现在,满满一身都是武官的正气和耿直;他见太子这么诚恳,人也这么好说话,虽然很舍不得我过去给人家做侧妃,但太子的侧妃和别人的侧妃很不一样,小老婆是也分三六九等的,谁知道我以后会不会一步登天,从小老婆变成大老婆,就算再再再不济,凭着我的美貌和我爹的兵权,那也起码得是个贵妃才行。

    不知道是吕将军的嘴开过光,还是我的魅力属实是太大,反正傅忌自打娶了我回去,他的太子位就越来越稳,其他的皇子斗的你死我活,死的死残的残,太子一派夹在当中愣是一点事也没有,虽然老皇帝一直觉得他身体不太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灾的,但他就算临了快死了,也没有重新写过什么更换太子的遗诏。

    我在太子的东宫,正事是一件没干,平日里除了吃饭喝水,没事再欺压欺压东宫里头别的女人之外,唯一的工作就是陪太子-睡-觉,一直从十四岁睡到了十七岁。终于,我在十八岁这一年,当上了靖国历史上最年轻的贵妃,同时以红颜祸水之名,被史官隆而重之地载入史册。

    红颜祸水也就算了,偏偏那个混蛋史官写的三十多个字里面除了红颜祸水还算是变相的夸赞了我的外表之外,其他的话里压根就没一个好词儿,甚至连语句都很不通顺。

    所以我在当上贵妃之后的第三个月,就让傅忌把那个史官给流放了。

    为了给自己起留个好名声,我还特别提了是流放,不是满门抄斩,连史官家里养的一条看门狗都没动。

    看看,无辜躺枪,又被史官故意抹黑,末了我还要保他一命。

    这世上还有像我这样好说话的贵妃吗?

    平心而论,我和傅忌睡在一起前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感情铺垫,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单方面对我一见钟情;但可以肯定的是,除了在床上比较缠人外,他平日里对我真的很好,好的让我每天都像是泡在粉红的泡沫堆里,鼻子和脑子里满满都是恋爱的味道。

    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就该时时刻刻地和他在一起,可傅忌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想要和他二人世界,就必须要把其他夹在当中的女人处理干净,哪怕处理的手段有些急躁,甚至在某些时刻,我的手段称得上是极其狠毒。但我的思维却出乎意料地相当简单。在我的眼里,不管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嫔,无一例外都是小贱人。

    小贱人怎么能玷污我和傅忌伟大光辉的爱情。

    所以她们都应该消失。

    而宫里让人消失的法子,没有别的,就是死。

    傅忌登基不过刚满两年,他的后宫就已经被我打理的干干净净,小产的小产,冷宫的冷宫,疯了的直接就赐死。如今剩下的净是些东宫的老人,还有一两个品阶低到不足为惧的选侍和采女,她们知道我很开明,逛园子赏花可以,但只能在我午觉的时候去御花园,要是恰逢年节宫宴,她们更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宴会上通通低头装透明人,除了皇后还能盛装和我并坐在傅忌的身边,其余的任谁都不敢穿一件花哨的衣服,生怕被我惦记上,回头给她们送去一叠鲜艳的寿衣,让她们下葬的时候好好地漂亮一把。

    这倒不是我逼人太甚,实在是我的目标太过远大,须得投入全部的精力和努力,否则势必不能成,总之万万不能让小贱人阻挡我奋勇向前的步伐。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将一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吕氏一门双姝,

    而其中一个,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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