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我瞪圆了眼睛:“明明这几日你不是喊疼就是嚷着要我给你喂粥喝药,我那日让你给我朝地下挖两蓬土你就跑了,叫你屁股上挨板子,我要是瑀夫人,管饱把你打的开花!”

    一想到那天的事我就光火,想想便抬起下巴朝齐开霁又呛了一声:“怪不得那天我看你阴阳怪气的,亏我想着你屁股上还有伤口,悄悄还煮了小米粥给你喝,你倒好,给你那侯爷吓唬了一通,这人跑的飞快,感情那几天趴床上喊疼都是骗我呢!”

    贵妃发火了,不浇水恐有燎原之像,齐开霁直喊冤:“哪有的事儿!彻侯对你这样上心,日夜都盯着呢,我倒是想给你挖土,可挖两下小命不保,你说我上哪儿说理去?”

    还敢犟嘴?!

    我更火大了,拧着眉瞪他:“感情你还是帮着公孙氏的人说话!”

    看人是真怒了,齐开霁就不敢喊冤了。

    不过彻侯这人是真的不错;

    他是一个阉人,阉人没有胡子,连内心都是很细腻的,计较起来不亚于一个女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彻侯倒真是个不错的人选,位高权重,年纪也不大,正是个焕发第二春的好人选,对于一个掉进冷宫的前朝弃妃来说,这么粗的一条大腿,是很有抱上去的必要的。

    前提是抱着的那一方少不得要吃点亏;

    吃亏了,才知道发愤图强,怎么把失去的再一件件要回来。

    齐开霁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瑞贵妃的暴脾气以前是尽人皆知,到了冷宫好一点了,可以听出她这会儿骂人的功力没使出根本,这就算骂的轻的,齐开霁宁愿跟贵妃这样天天斗嘴,乐趣无穷无尽,有种变相的金屋藏娇的感觉,不过老天爷向来是开一扇窗旱死一间屋,刚觉得这日子好过一些了,敏妃就出了事,连带着一批宫人都吃了挂落,有个老才人更倒霉,直接被人活活掐死了再吊上去,可怜呐!

    这是小道消息,不可为外人道也,主子娘娘们严防死守,宫人就更不可能瞎传,齐开霁也是听那几个老公公半夜蹿灯火吃闷酒时才带了一嘴,他帮着司膳房的掌印洗脚,洗完了端着脚盆就要出去,走时故意慢了几步,很奇怪的,那几个平日里尖酸刻薄不下卖菜老婆子的掌印太监都讷讷无言,司膳房掌印默了半晌,才说那老才人以前长得很漂亮,丽昭仪都是后来才封的丽字,若是放在从前,谁不是容色惊人,谁还没漂亮过,真要比一比,丽昭仪的资质都只勉强算个中上而已。

    那老才人后来听了丽昭仪的话,也吃过一阵子药膳,说是可以调养身子方便怀胎的,只是那胎气不吃还好,一吃就吃坏了,本来就有的胎,吃了一阵反倒流了个干净,坐小月时又被内省局克扣,饮食不调,这脸上就渐渐起了疹子,后来治好了,可惜容色不复盛时,到底是断送了。

    要说司膳房掌印很少这么说过一个妃嫔,估计曾经得宠时谁都没想到这个才人能混的这么惨,他们见惯风向的,想来当初在骧国混日子时也没少拿过人家好处,另外几个公公听了也附和,说那老才人其实人挺好的,不争不抢,以前也是清清冷冷一个人,得宠时也不挤兑人,后来失宠了敏妃才上门砸过场子,闹了一两回嫌没意思,之后也就不来了。

    齐开霁听了个大概,只等手里的脚盆都端不住了,这才悄么蔫儿地挪了开;

    这种事听着没什么用,除了心里惊一下,脑子里乱一下,之后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老才人死了,还有几个老太监念叨她,敏妃死了倒是有一堆人哭,只是真心难辨,原本怀了皇嗣是好事,结果却成了敏妃的催命符,大好的前程就这么被掐没了,也不知道敏妃和老才人哪个更惨。

    齐开霁思来想去,得不出个结果来,就只好一视同仁,觉得都是个顶个的惨。

    他不掺和娘娘们的破事,只是不掺和也要挨打,掺和了搞不好还是要挨打,好处从来就跟他沾不上边,齐开霁一想到那顿板子,身上没几两肉都抖三抖,趴在草席子上风吹屁股凉的时候,真觉此生不堪回首;

    更不堪回首的,可能就是贵妃煮药熬粥的手艺,同样的深不可测,能把一碗清清淡淡的小米给熬出黑米糊糊的质感,简直可以位列不堪回首的榜单前三名。

    齐开霁屁股疼,嗓子也不好受,然而吃的痛并快乐着,到最后也没把人家手艺不精事情告诉她。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把贵妃熬的那滩糊糊给咽下去,最后还没得人一句好,齐开霁心里就开始多愁善起来,怎么都愁的慌;

    他愁眉苦脸的,还不忘帮贵妃打了个齐整的包裹,殷殷嘱咐的样子显见是得了祁贵人的真传:“我跟你说啊,进了毓德宫就不要总想着往外跑了,吕将军如今在西南尚且要看着常清将军的眼色,若是你和璟嫔再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你叫吕将军心里怎么想,那群倚老卖老阁老一人一口的,不把他给咬死了?”

    连一个太监都能看出来的事,只怕朝里头不少人精已经盘算着怎么从我老爹身上分好处了。

    一个前朝的降将,封了忠勇公还不算,女儿还进宫做了宠嫔,他们焉能不眼热?

    “我老爹也不光是会打仗,当初骂成国公的时候,那老冬瓜一句嘴都不敢还,你是没见着过呢”我装作不在意,插科打诨道:“他这人就是脾气不好,脑子清楚着呢,有我们家那个邓夫子在,不会有事儿的!”

    齐开霁能说出这番话不容易,一个太监知道讨好主子还不算,重要的是自己有见识,这才能在宫里混的长久;

    这是这见识,也分天时地利,与生俱来啊..........

    我打量着他在广寒宫陪我吃了那么几月的冷馒头糠咽菜,想当初在昭圣宫颐指气使的时候多风光,如今香桃子替我跟嫦云跑腿,乌梅子又给打发的远远的,不叫她一起这样担惊受怕,齐开霁本可以跟马进宝一样,找个由头出宫也不是不可以,可他硬是留在广寒宫当一个小小的管事,也算是有心了。

    “喂,你还记不记得,先帝身边有个南大监,是掌管内廷的”我使劲往齐开霁肩上一拍,拍的力道不重,他却挤眉弄眼地喊痛,我见状又拍了一下,给他打着包票,道:“我跟南翮有交情,傅忌在的时候那么难伺候,我可没少给他帮忙,等我出去了,我叫嫦云给你们搭个线,他现在脸上画的跟个花猫儿一样,也亏得公孙嘉奥为人自负,从不拿正眼看奴才,这才叫他混了过去。”我对着有点发愣的齐开霁道:“我虽然时下不济,可大家半斤八两,相信南翮这点面子还是肯给的。”

    能学本事,齐开霁当然愿意,他就怕学的太多了,这人也学的跟宫里人一样势利眼,只怕瑞贵妃到时候更看不上他了。

    但人有了本事,才能有底气,贵妃都知道这个道理,有能力的时候想着法要做皇后,能力有限的时候就想着法要让自己好过一点,性质本来就是一样的。

    “你呆在冷宫做个管事有点屈才,往后便跟着南翮好好学本事,若是有能耐的,讲不定也能当个大监呢!”我继续给齐开霁画着大饼,仿佛美好未来近在眼前;

    其实我说话的重点一向都有偏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见这会儿收拾的差不多,手上的动作也就没那么着急,总不过是几件旧衣裳旧狐裘,大不了的到时捧在手里给,总要拿回毓德宫的。

    齐开霁想及此处,连屁股都不觉得疼了,只说:“行!等日后混出头了,我想办法混进司寝局里头去,天天瞅准机会把璟嫔娘娘往御前供,保管你妹妹有个好前程!”

    说说就开始犯浑了!我气得又拍了一下,不过是拍在脑门上:“你给我先把屁股养好了再说!”

    理完了包袱,香桃子说是明日一大早就要跟着往毓德宫走,叫我好好歇一歇,怕是明日半路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人,且有的应对一阵呢。

    我躺在床上绣花,一边绣就一边想,那公孙刿跟我同处时,一向很少说他自己的事,倒是对他那个皇帝老哥评价很高,不过他说的时候自己都没发现,那个位子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明德帝,明仁怀德,做皇帝不光能往脸上贴金,更意味着权利。

    我那会儿才发现其实我跟公孙刿还挺像,都说人以类聚,心黑的断不会和心善的凑一块儿,只是我道行太浅,加之心眼小胃口大,一口就想把自己吃成个胖子,却被洛之贻那小贱人几下功夫给整的倒吐了不少油水出来,公孙刿好歹知道韬光养晦,徐徐图之,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吃成个胖子。

    人和人的差别啊,从这儿就体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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