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能是昨夜睡的不安稳,有些发汗”吕嫦云走到镜子前头左右看看,还真是脸红红的,像是刚熟了没几分的樱桃一样,难怪啊,难怪公孙嘉奥总喜欢拿那些话来逗弄她,她虽然冷心冷情,但总是改不掉一紧张就脸红的毛病,姐姐说她这个毛病简直就是量身为她打造的,但凡她能学着多利用利用,男人但凡长了眼睛的,对着这么一张慌忙躲闪却格外娇艳的脸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可惜啊可惜,她就是不肯学。

    既然皇帝来昭圣宫过夜了,那万松雪那儿的请安她理所当然的就可以不用去,吕嫦云懒,除了喝药以外她现在做什么都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幸亏脸长得好看,不然任何一个女人整天拿个花架子绣花,连看人都懒得看一眼,再喜欢也喜欢不起来了。

    除非她的秉性和旁人与众不同,美的足以让人忽视这一点,否则到哪儿都只有进冷宫坐冷板凳的下场。

    好在她是前者,又有皇帝喜欢,所以完全不用坐冷板凳。

    吕嫦云不想去应付那些女人,尤其是逢场必到的金贵嫔,她想不通为何一个女人有如此大的毅力,能十年如一日地保持汹涌的斗志,以及那种时时刻刻都挥之不去的敌意。金妙意几乎对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保持着或多或少的留存着一些,见谁就要上去刺一两下,可每回不是被三言两语地顶回来,就是又被别人扎了一身,最后气到的还不是自己。

    后宫的女人又无聊,又可怜。

    公孙嘉奥给了她很大的自由,除了不能见平阳翁主,不能出宫,不能拒绝他所谓的‘好意’以外,她在后宫做什么都可以。

    有些时候,皇帝做的事也是很让人看不懂呢。

    吕嫦云见不到平阳翁主,就只能默默地祝人家安好,她闲来无事,时常在昭圣宫里做了小络子托付傅宝音给人家送去,翁主心智坚强,就算是被迫留在宫里,想必也是能宽慰自己的吧。

    可能亲兄弟连某些癖好都一样,吕嫦云打不打扮全然是两个人,公孙嘉奥直到现在还依旧认为,当初迎春家宴上的吕嫦云,才是真的叫人挪不开眼,把身边的万松雪都远远地比下去了。

    或许就跟公孙刿执着于重现琉璃殿的惊鸿一瞥一样,自打她做了贵妃,她就没了说不对权利,比如她原先喜欢的淡紫色、藕荷色的烟罗纱就慢慢地从多到少,从有到无了,取而代之的皆是浓丽的色彩,按某位皇帝的话来说,既然已是二夫人之下唯一的贵妃,那么服制也该稍稍规正一些,才多少配得起她的身份。

    吕嫦云没办法,只好挑挑拣拣,选了看起来不那么亮眼的衣服穿上,但照清滟的话说,就是她的五官本来就和当初的瑞贵妃一样,分明是明艳厚重的,只是一直不饰脂粉,努力往淡了打扮,所以才看不出来。

    不常打扮的人一打扮起来,就是十足的惊艳了。

    清滟说着,就给她三两下挽了个垂鬓,正巧绿迤进来,说胡御医已经在外头等了两刻钟,只是碍着圣上在里头,一时不好进来打扰。

    吕嫦云不想叫人在外头久等,于是胡御医便带着邓藻良一同进来了,顺便还叫清滟去新沏了一壶茶过来。

    说白了胡御医就是个陪跑的,他混到了副院判,但他的医术确实比不上师傅的好,便很识相地守在一边,只是看着邓藻良给吕嫦云诊脉,看他师傅那手虚搭在腕子上,时间越长,眉头就皱的越紧。

    诊完了脉,吕嫦云问他:“本宫的身子如何了,可有好转么?”

    邓藻良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但架不住吕嫦云那样信任的眼神,还是挤着嗓子,努力地用看似平静的话语来安抚她:“虽是不明显,可贵妃娘娘的确好了不少,只是切勿伤神,忧思过甚的道理,想来也不用草民多说了吧。”

    “是,这个我自是省得”吕嫦云淡淡一笑:“可惜本宫的记性一日比一日差了,许多事总是要多想上许多时候,才能回忆起来。”说到这儿,她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不过好在想的过程是累了些,总算最后都能想起来。”虽然带着笑,可这样反而看着更让人心疼:“若是哪一日连自己原来的模样都不记得了,那才真是无药可救了,是吧?”

    吕嫦云是真的一点不在意。

    她还能想起姐姐,看见邓夫子还能记得他最喜欢喝的茶是碧螺春,知道静香喜欢花草,这就已经很好了。

    但是公孙嘉奥对她的好,对她的不好,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忘掉呢?

    吕嫦云太害怕了,怕不知什么时候,她看见公孙嘉奥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期待,因为他的怀抱是真实的,他对她的好也是真实的,他说不会动平阳翁主,他就好好地不去动他,还让她在宫里有限的活动,并没有过于苛待靖国的人。

    虽然他们有一个不太好的开端,但公孙嘉奥的确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许诺她的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吕嫦云一直在回避公孙嘉奥那个问题,可她的确是动心了没错。

    傅森赢在了当初,而公孙嘉奥,他根本不必去争。

    她已经被他锁在这宫里出不去了,他们之间自然有许多时间,许多机会,可以弥补回来。

    还能记得起来就是好的。

    邓藻良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相思子本身就有毒性,短时间可以让她保持神智清晰,与往常无异,可用多了,她就会开始分不清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最后沉溺于美好的幻象中。

    等到她万事不知的时候,公孙嘉奥大约会很高兴吧。

    到那时,他便能独占她了。

    邓藻良只恨自己来的太迟,没赶上香竹进含凉殿的那一天。

    夏家是制药大族,夏氏用的蛊乃是摆夷的舍生蛊,一命换一命最是可怕,便是邓藻良在外游历多年,也不能保证一定就能破解。

    换句话说,如今的吕嫦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她,不是那个才名传遍上京的二小姐了,就是心里清楚大家的情分,可还是要维持表面上的规矩和仪态,邓藻良知道她一向谨慎,但听见她自称本宫,还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涩。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了吧...........

    可是啊,可是明明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啊,她的脸,她的语气,还是和从前半分区别也没有啊,但他只是一介布衣,因为学成下山,只是受人赏识才得以寄居在府里,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点资格都没有的。

    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还是他始终克制着自己,不愿意去争那一个万一,这些都没有区别了。

    其实明明有过那么多机会,可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就像那年她毅然决然要入宫时一样,他望着她远去,同样的,他站了一天一夜,除了心上千疮百孔,到最后依然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大小姐说他活该,邓藻良知道,他的确活该。

    若是他鼓足勇气,在吕将军面前,哪怕就一回,他能说出对二小姐的喜欢,或许他们也不会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晚了一步,于是用尽一生,都在弥补这一步。

    当初心高气傲,恃才傲物,贸贸然地便说吕家女儿一门双姝,生来凤命,的确是他过错。

    邓藻良在昭圣宫喝了两口碧螺春,剩下的时间便是继续为吕嫦云施针,他本想劝诫她,让她暂时停了那药,可吕嫦云却不这样想,她只道:“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还请夫子继续开药吧。”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回去。

    堵的哑口无言。

    施过针了,可能是真的有效果,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吕嫦云就觉得精神也好多了,想事情也没有那么费神了。

    清滟说这时候大约瑀夫人那儿请安刚散,问她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还是继续绣昨天没绣完的屏风,吕嫦云就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传轿,咱们去茂嫔那儿看看吧。”

    茂嫔是嫔,可以独居一宫,但去年选秀选了几位新人,再加上香桃子这样从宫女成为小主的,数数也有差不多十位了,她这里也少不得被塞了一个。

    吕嫦云过去,主要是询问她最近的工作情况。

    她记性不太好了,所以时常就要督促自己,省的给茂嫔下达了什么命令,回头自己都不记得,这就很尴尬了。

    “瑀夫人近来倒是对两个小贵人很宽容,内省局上回分发份例,她们那儿得的一应都是最好的”茂嫔抱着五皇子,瞧着还是恬静温和的模样,可芯子却换了一个,再不是当初被淑妃她们耍的团团转的吴美人了。

    她说:“嫔妾看着,瑀夫人似是为着丽昭仪和淑妃相继出事儿,像是对她们颇有招揽之意。”

    吕嫦云捏捏五皇子的小手,心情瞧着尚可,随口道:“那就不必留了吧。”

    茂嫔点点头:“那嫔妾找个由头和南公公打一声招呼,先撤了她们的供应.......”

    “不必”吕嫦云道:“先压着别动,等她们把手伸到你宫里,你再一气捅到圣上跟前去。”

    茂嫔一愣,想说不愿让自己的孩子做诱饵,可转头想想自己如今的地位,还有五皇子是怎么来的,只好无奈的认命。

    她垂下眼,低低应道:“嫔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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