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还有两章。可能会稍迟一diǎn。】

    大宋官军业已完全退出了朔州,辽国占据的代东诸寨堡也只剩最后的一座瓶形寨尚未交还。

    只要再过两天,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最为严重的一次‘冲突’终于可以説是结束了。

    澶渊之盟依旧执行,该给的岁币一如既往,除了国界线有少许变化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只要对时事稍有了解,就知道最大的变化出现在哪里——一直以来,都存在于大宋军民心中的对北方邻国的畏惧之心,在这一次的‘冲突’中已然烟消云散。

    下一次的战争,再也不会生在大宋国境之内,而且也不会太远了。

    一路过来,从边境军民的表情上,折可大很清楚的确认了这一diǎn。没有因为辽军的肆虐而感到胆怯,对北方的强盗,他们只有痛恨,和报仇雪恨的决意。

    折可大一路纵马飞驰,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便从神武县赶到了代州。跳下马时,差diǎn没站稳脚。扶着马鞍,双腿都在哆嗦。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也吃不住一天半中仅仅休息三个时辰的旅程。要不是怕耽搁时间,他也不会跑这么快。

    三千一百三十九名民夫,此时正在武州东侧的古长城上修筑新的寨堡。那里是武州朔州的交界,同时也是宋辽两大帝国的新国界。

    折可大在那里亲眼确认主堡的地基被夯筑而起。当他离开的时候,修建在大黄坪上,暂时以此为名的大黄坪堡的外墙,已经与他的腰部平齐了。如果日后朝廷有心,应当会给这座寨堡一个更好听diǎn的名字。

    尽管麟府军的主力依然留在武州以威慑辽人,不过他的父亲——折家的家主折克行已于三日前率领四百子弟兵返回了府州。

    在折家军离开河外老家的时候,胜州、丰州等处备受骚扰,有一部分是阻卜人,也有贼性难改的黑山党项,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事后的惩罚是绝对要他们记到下辈子了。

    离开的时候,折克行和声和气的笑説着,那样的笑容,让折可大他这个做儿子的看了都心中毛。

    希望他们下辈子真的能记住这一次的教训,因为他们这辈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折家家主对敌人向来毫不容情,尤其这一次,还犯了他的忌讳,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也是看穿了这一回辽国已是精疲力竭,一时无力再对偏远边境保持控制,只要快进快出,不用担心会有太大的反应。另一方面,韩冈对此也已经当面许诺,会为整件事负责。韩冈的信誉有口皆碑,既然他愿意负责,那还有什么理由畏畏尾?

    为即将重新轮回的无知之辈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折可大昂然进入了代州州衙。但他要禀报的对象并不在代州城中。

    ……………………

    田腴正在屋中。

    老旧的厅室闷热难耐。敞开的窗户中没有多少凉风吹进,倒是窗外老槐上无休无止的蝉鸣一刻不停的传入厅中。让人听了之后,心中更添了一份燥热。

    但田腴看着他手上的书信,全神贯注,对噪音充耳不闻。

    原本有些富态的他,现在连双颊都凹陷了下去。旧日曾被戏称为名副其实,如今却是名不副实起来。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在河东经历了漫长的战争,来自家乡的书信一下子到了三四封之多。

    田腴除了做事,平日里都是手不释卷。早上在读书,中午在读书,下午还是在读书,到了夜里,依然在读书。气学的弟子中论起广博,他能排前三。所以韩冈才会请他去编写蒙书——识字课本的关键不在精深,而在广博。什么都要説到一diǎn。

    也只有今天,收到久违的家信,他才把手上的书暂时放在一边。

    在田腴收到的几封信上,除了问平安、报平安,説些乡里、家里的琐事,就是关于他的子女。田腴成亲早,娶妻生子后方出来游学。长子快满十六了,在乡中的妻子准备让他出来跟随田腴左右,即表示孝心,也是开拓眼界,增广见闻的机会。

    如果是在田腴还没有跟着韩冈来到河东的时候,他肯定会写信去拒绝。但如今,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父亲做官,儿子跟随左右,这是官场上很普遍的事。他也觉得该培养一下儿子了。

    三字经在世间流传渐广,作为作者之一的田腴名气也大了起来,不过官运和名气是两回事。在来河东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没品级的学官。哪里有照顾儿子的余力。直到这一回,为前线的大军组织粮秣运送,他才越过了龙门,登上了飞黄腾达的阶梯。

    “田参军,你可让俺好找。怎么躲到偏院来了?”

    院中响起了折可大的声音,田腴放下书信,起身相迎:“枢密不在。章质夫跟着走了。其他人各有各的事。也就剩我在这里守着了。就贪图着偏院清净diǎn。搬到这里来了。”

    清静?

    折可大想着蝉鸣正噪的院落中张望了一眼,知道是田腴做人小心。笑説道:“看来参军真的要做百里侯了。枢密留参军下来坐镇本县呢。”

    “哪有那么简单。”田腴摇摇头,谦逊的説道,“虽承枢密看重,但整件事还难説得很。”

    “参军,且不説朝廷会不会驳枢密的面子,就是驳了,也肯定要在哪里给个补偿。”

    田腴笑着拱拱手:“且承吉言,就看朝廷的了。”

    后勤之重,实重于泰山,田腴战后论功,并不在众将之下。衡量才干,酬奖功劳,韩冈已经让他暂时署理雁门县政务。知县是百里侯,全国也仅有一千五六。边郡要地的知县,属于第二任知县资序,正常情况下至少是朝官一级才能担任。不过忻代之地新遭劫难,雁门县的户口只剩千余,已经是标标准准的下县。在主张撤并州县的王安石主政下,要不是雁门县的战略位置过于重要,肯定要被裁撤了。这样的小县,京官也勉强做得。何况田腴功劳足够、能力足够,差得只是官阶和资历。不过那就是不确定的原因所在了。

    朝廷之后让不让田腴转正,成为雁门知县,这还很难説。但田腴的本官官阶至少已经是京官了。日后考上进士,并积累年资升任朝官,便是气学一脉的中坚力量。纵不及新党新学在朝中的风光,可在关西或者河东,还有广西,陇右,气学弟子的机会都不会少到哪里去。

    “参军,枢密到底去了哪里?”与田腴几句寒暄后,折可大坐下来问道,“真的已经去了瓶形寨?”

    “枢密昨日就走了。你可回来迟了。”

    官军都撤离了朔州,依照和议,就该辽军将代东的寨堡还回来了。代东诸寨,现在就剩一座瓶形寨,韩冈亲自去接收,也是在情理之中。那是最后一座寨子了。待辽贼还了瓶形寨之后,就该交换俘虏了。但折可大收到的消息,韩冈要明天才走,所以他才会赶回来。只是方才在衙中拉着胥吏一打听,才知道已经走了,只是具体原因还得问田腴。

    “不是説明天才出吗?”折可大悻悻然的问道。早知道韩冈会提前出,他也没必要这么赶回来了。

    “因为有贵客来了,枢密不好不出面。”田腴上上下下打量了折可大几眼,见其风尘满面,一脸倦容,知道他是兼程赶来,安慰道:“这一路受累了吧。”

    “还好。”折可大摇摇头,追问着:“到底是什么贵客?要劳动枢密提前出。难不成是耶律乙辛亲自来了?”

    “怎么可能?!”

    “参军,那些礼物已经造了册,收入库中了,可要再查看一遍?”

    “什么礼物?”田腴的话被打了个岔,折可大见一名小吏递了单子上来,随口就问道。

    田腴仔细看着手中的文牍,先打了小吏出去,然后才对折可大説道,“这倒是耶律乙辛。是他送来的礼物——给枢密的。”

    “耶律乙辛的礼物?!”折可大心中一跳,“枢密当真收下了?!”

    “枢密説了礼尚往来嘛。没必要拒人千里之外。”田腴笑道,“耶律乙辛送的礼由枢密代天子收下,等送到京城后,让朝廷去想怎么回礼。我们就不用费神了。”

    折可大笑了起来:“枢密果然还是提防着耶律乙辛那老贼……不过耶律乙辛那边,面皮上恐怕就有些不好看了。”

    “枢密説了。他不是羊叔子,耶律乙辛也不是6幼节。既然缺乏对彼此的信任,还不如就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何须遮遮掩掩?”

    6抗【字幼节】与羊牯【字叔子】的故事,折可大读书时曾经听説过。西晋之初,东吴都督6逊之子6抗与西晋大将羊牯各自领兵对峙在荆州。虽互为敌将,但6抗赠羊牯以酒,羊牯回6抗以药,两人皆是毫无疑心的饮用、服用。如此淳淳君子之风,让后人也为之欣羡不已。

    只是韩冈完全不信任耶律乙辛,与其猜测他的本意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还不如明白的告诉他‘我不信任你’来得痛快。

    “枢密做事果然痛快!”折可大拍着腿,韩冈的行事作风实在很对他的胃口,“其实耶律乙辛哪里还会在这时候让枢密不顺心。还是讨好的意思居多。”

    “管他到底是何意,照规矩来就是了。”

    折可大diǎn了diǎn头,话又转回来:“那枢密提前去瓶形寨,到底是为了哪个贵客。”

    “张孝杰……嗯,应该叫耶律孝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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