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那边能不能瞒得住?”惇转了话题,低声问着

    “皇后肯定不会露口风,宫里面都是聪明人,也肯定不会乱说除非一时错口,否则官家就只能靠猜测了可就算猜,也只会猜测是我们这些臣子欺负皇后不通兵事终究是夫妻,不会误会太多”

    皇帝迟早会了解到真相,到时候会有什么反应,谁都不能肯定,不过有皇后在中间隔了一层,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玉昆,”薛向则再一次起之前皇后问过的问题,“这一回你有多少把握?”

    “该说的方才在崇政殿上都说了”韩冈正容回道,“太原城不需要担心……除非在我抵任之前就丢第31 停云静听曲中意(26)了除此之外,就算辽军已经攻到了太原城下,我也有把握将其赶北面回去至于进一步收复代州……则就要费些时间和力气了”

    韩冈有着充分的信心,辽军能攻破雁门关不过是运气而已而运气是不可能一直拥有的

    只听他说道:“其实雁门关被破也有好的一面从河北一路变成了两面进兵,辽军现有的兵力是不够用的,必然要侧重其中一路,或河东,或河北但不论以那一路重,另外的一路都很容易解决”

    ……………………

    福宁殿一片死寂

    天子赵顼半躺半靠在床榻上,正冷冷的瞪着皇后下面的内侍、宫女连大气也不敢喘

    任命韩冈参知政事,宣抚河北、河东

    这是向皇后刚刚对赵顼说的话,也此引发了天子的愤怒

    以枢密副使宣抚河东,这就是方才在殿上和重臣们议定的结果韩冈人,也没有推辞这项任命

    不过了让赵顼答应这项任命,向皇后不得不用些进二退一的小手段宣抚河北、河东只是准备跟皇帝讨价还价的关键只在河东第31 停云静听曲中意(26)参知政事也是一样,退一步一个枢密副使也就够了

    毕竟河东的局势不能告知天子,那完全是皇帝的私心造成的恶果了丈夫的安危,向皇后只能选择隐瞒下来,只是还要忍受丈夫的误会和愤怒

    要不是韩冈riri都要进殿问疾,不可能瞒着赵顼出京,向皇后根都不想将这项任命告诉丈夫否则就算再怎么隐瞒,他也有可能会猜得到北方的局势有变

    ‘河北军情如何?’冷冷瞪了皇后一阵,赵顼开始在沙盘上划着这项突如其来的任命过于荒谬,冷静下来后,他自然不会察觉不了其中有问题,但心情不会变,

    “还算好,南下的北虏还没有突破定州和保州东面在三关也挡住了就是北虏进攻越发得猛烈不知道能支撑多久郭逵已经几次发急报了”

    ‘河东呢?’

    “王.克臣老迈无用,向河北派去的援兵出发时就迟了整整两天,现在胜州又有兵患,雁门关那里也在报急,这都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赵顼张着眼睛,视线定在皇后的脸上,熟视良久,方才写字道:‘让赵禼去河东’

    赵禼?

    环庆路经略使赵禼?

    皇后姣好的双眉立刻就拧了起来

    赵禼有这个能耐吗?现在可是辽军打破了雁门关但她没办法将真相说出口

    或许赵禼也有这份能力,但他在河东的声望远远不足以安定民心,凝聚军心,乃至震慑入寇的北虏要是赵禼有韩冈的才干,以及在河东的声望,向皇后早就让他去了她根就不愿意将韩冈派出京去但凡有人在能力、声望和经历上,有个韩冈六七成的水平,不论是谁,向皇后都会改派他去河东

    太子过两天就要出阁读书了二月二,龙抬头,正是风俗中小儿往塾中窗户里扔葱,开聪明的ri子韩冈若是这时候出去了,太子给程颢教坏了怎么办?生了病又怎么办?王安石虽然是资善堂翊善,可这位元老重臣,终究是不可能给一个六岁孩童开蒙,教其识字的王安石和程颢在保全幼子上,又哪里比得上药王弟子?何况满朝文武,也只有韩冈最能让她信得过

    压着烦躁的情绪,向皇后辩说道:“陕西局势未定,赵禼一时也离不开吕惠卿贪功,有稳重的赵禼在旁辅佐,这才让人放得下心来河北局面虽好,但郭逵毕竟是武臣,难以使动河东派去的兵马,也需要韩冈压阵”

    向皇后担心赵顼听到真相后病情加重,不能跟丈夫说明河东现在的局势但不将话说明白了,赵顼又如何会答应让韩冈重领河东一路,而且还是以参知政事领河北、河东宣抚使一职

    当年了韩绛有资格宣抚陕西河东两路,可是让他做了首相,昭文馆大学士韩冈一任两路宣抚下来,宰相的资格都有了所以就算是现在做不了宰相,也是要给他一个参知政事

    赵顼不愿让韩冈去但他在妻子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不祥的味道,虽然猜不到雁门关都破了,不过北方的局势应当没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让韩冈走

    吕惠卿其实也是一个选择,不过他宣抚陕西,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事后肯定要治罪可若是让他再兼个宣抚河东,那么回师后就只能任命他宰相了留下这个成例,对国家的未来不好但任命韩冈宣抚,那绝对不行

    ‘韩冈安抚河东’赵顼以指画字,打算让韩冈恢复旧职,看了看皇后的脸se,犹豫着又添了一笔,‘安抚大使’

    加了一个‘大’字

    在今ri的官制上,并没有安抚大使这个说法但这就跟当年真宗皇帝了宠褒王钦若,特意在资政殿学士前面加了个‘大’字,变成了资政殿大学士一样,赵顼是打算给皇后一个面子,反正也只是好听一点,至少比得授节钺、宣布威灵的宣抚使要好些,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代天巡狩

    只是皇后却不答应

    宣抚是临时的差遣,经略安抚使则是要在河东久任向皇后只想让韩冈挽回了河东危局就回朝,哪里可能会答应他去顶替王.克臣的位置就算加了一个‘大’字,但质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区别

    将良将悉数调离边境,用了一群废物守边,现在辽人都打进国中了,还这么猜忌贤臣何况太子怎么办?就这么让程颢去教?虽然前几ri,程颢上殿的时候表现得也很好,很会教书的模样,但向皇后就是对他有成见,根就不想儿子身边有这个人

    强耐着不说出心中的怨声,向皇后好言好语的规劝

    半个时辰之后,一从寝宫内殿跨出来,皇后的脸se转眼就黑了

    方才劝了半天,赵顼终于是给了韩冈一个河东制置大使的差遣,可以统领河东兵马,经略安抚使也从其号令虽不是统摄军政、监司尽其属的宣抚使,可也差不太多,且又是一个临时差遣

    至于参知政事的任命,赵顼并没答应,而是以员额已满借口,换成了枢密副使——政事堂满员是宰相三人、参政两人,现如今宰相之位还空一个,而参政的位子则已经满了——却正是意料中事

    虽然不能说是称心如意,不过终究也能算是达成了目的,同时也瞒下了河东的败局,不让丈夫担心但一番近乎买菜一般的讨价还价,丈夫心中那股隐隐的猜忌,向皇后感觉得很明显不是针对韩冈,而是连她这个皇后也一并猜忌上来了这让向皇后心里闷得发慌,是倍觉委屈,她到底了谁才这么委曲求全的?

    有这个感觉的并不只是她一人,殿中上上下下都察觉到了

    宋用臣小心翼翼的跟在向皇后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等到王中正、蓝元震、石得一等几名大貂珰纷纷赶来,服侍着她在崇政殿的内殿坐下来待皇后喝了几口热饮子,神se稍稍缓和,宋用臣轻声劝道:“官家会明白圣人的苦心的……”

    “明白什么?”向皇后顿时又恼了,啪的一声就将茶盏重重的顿在了小几上,“要是都明白了,官家病情有个反复怎么办?宋用臣,蓝元震,石得一,吾就在这里跟你们说明白了,河东现在的局势若有一字半句传到天子耳朵里,你们就可以去死了”

    向皇后俏脸含煞,眼尾上吊,气呼呼的拿着三人泄愤三名大貂珰连忙跪下,指天誓ri,绝不会让官家听到半点风声

    三人其实都是宫中顶儿尖的大宦,都有了武职,属于两府的管辖范围实际上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一句话就将他们给处刑但万一天子真出了事,他们的一辈子也就完了小命不一定会丢,可被降罪后下半辈子去守庙,那比死都可怕

    “王中正”向皇后又转向另一位大貂珰

    王中正俯首帖耳:“臣在”

    “你也戒令班直,不可妄传一句,违者严惩不贷”

    王中正的地位与其他三人不同以他的过往战绩,换作不是阉人,枢密院都能进的,向皇后自然不能对他喊打喊杀,口气也是缓和了许多

    “臣遵旨”王中正行礼,“还请圣人放心”

    “放心……”回头看着福宁殿的方向,向皇后苦笑中满载着伤感,“如何放得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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