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潺潺,不时就有水花溅到脸上。隐隐的,似乎还带着一股腥味。

    苏幕清醒过来后呛了几口水,他睁开眼,刚好对上从树缝里漏出的阳光。

    缓了一会,昏迷前的记忆才浮出脑海。

    偏了偏头,不出意外在两步外看见了那个只剩中衣的人。溪水从那边冲过,流到苏幕这里时便染上了红色。

    真真是天降横祸,还好深秋多落叶,虽然是从山坡滚下来,但全身也就多了些擦伤,并没有真的伤筋动骨。

    就连昏迷,说不定都是被转晕的。

    喘了几口气,苏幕撑着石头站起来。走到那人身边试了试鼻息,发现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也还算稳定。

    举目四望,半山腰上云蒸霞蔚,他根本分不清现在的位置到底是在那。叹了叹气,就算等人救援,那也得先把衣服弄干,说不定今晚得在山中过夜。

    苏幕把那人从水中拖出来,然后放在溪边有太阳的地方。剥开他的上衣,发现此人肩头的刀伤已经被泡的发白。

    在他身上搜了搜,发现这人带的东西还挺齐全。药膏火折子匕首不说,甚至连盐巴都有。

    啧啧称奇了一会,苏幕用匕首把他的内衣划成布条,给伤口上完药后便进行粗略的包扎。

    半坐着欣赏了会蝴蝶结,苏幕起身捡了根棍子拄着去寻找能夜宿的地方。

    草木茂密,苏幕谨慎的用棍子敲打前方的草丛。深秋季节,要是冒出条毒蛇把他给咬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顺着溪水的流向朝前走,道路越来越窄。拐了个弯,一颗结满黄果子的树从山石上垂下来。

    苏幕不太认识这是什么树,但看见很多果子上都有虫眼和鸟啄的痕迹后便摘了几下下来。就在他拉住树枝后,被重重果子掩藏的洞穴口露了出来。

    夜幕降临,不算宽敞的山洞里燃烧着一堆火,上面坐着口锅,正在咕隆咕隆翻滚。米粥的香气渐渐逸散,让原本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几丝温暖。

    苏幕把烤干的衣服穿好,然后再拿起另外一套凑近火堆。

    旁边的石塌上,那个受伤的人躺在被子里。透过糊了一脸的血污和泥土,隐约能看出这人应该有着不错的五官。

    苏幕百无聊赖的想:他们也算是走运,掉下山崖还能找到山洞。而且这山洞似乎有人居住过,被子火坑什么都是齐全的,甚至还让他找到了几捧白米。

    苏·写手·幕脑洞大开,会不是是有一对男女意外掉了进来,然后两人患难见真情,从此就把这儿当成纪念地了……

    等到粥煮好后,苏幕手上的衣服也完全烤干了。

    夏侯遮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米香,他感觉出自己差不多全身赤裸,包裹着他的被子也泛着霉味。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有着片刻的怔忪,一切都与前世一模一样,只除了……

    只除了他睁开了眼,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火光中那人的模样。

    不是记忆中他高烧不醒时模糊的感觉,而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那个抱着他从山坡上滚下去的,救了他的人。

    正在端粥的苏幕察觉到异样,他一转身就直直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眸子。咦……这人的眼睛似乎有点熟悉。

    “醒啦。”

    夏侯遮抿住嘴不敢说话,生怕不小心惊醒了这场美梦。

    苏幕把锅端到一旁:“你要吃点东西吗。”

    夏侯遮喉结上下滚动,略微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吃。”

    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些伤却也是实打实受了的。夏侯遮捂住胸膛,眉头微微皱起。

    看到他脸上的隐忍,苏幕略有些心虚。他把人拖进山洞的时候这人又吐了好几口血……

    因为心虚,所以苏幕在等粥凉了端过去后,看到这人抬不起手便干脆拿了勺子来喂他。

    夏侯遮受宠若惊,终于确定这不是梦了。因为他从来都不敢做这么美妙的梦。

    自从回到了过去,除了最开始去找人,夏侯遮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因为他害怕,他怕因为自己的某个举动而导致了与苏幕之间产生意外。

    清粥寡淡,苏幕侧坐在石塌上,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半靠着石壁一口一口吞咽。

    火堆里木材噼里啪啦作响,跳动的火焰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一碗粥喂完了,苏幕刚要起身,夏侯遮沙哑着声音道:“我叫,夏侯遮。”

    苏幕挑眉,这个姓……他盯着夏侯遮被糊住的脸仔细看了半响,有个想法浮上心头:“那战神夏侯翎,和阁下是?”

    夏侯遮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家父。”

    苏幕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眼熟,这不就是之前在御街上看到的那位将军吗!想起这位的样貌,再看看他如今的样子,苏幕觉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把之前打的水端过来,随便扯块布拧了拧:“原来是夏侯将军!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不如在下帮你清理一下吧。”

    看到他笑吟吟的样子,夏侯遮满腔浓情里夹杂着些许酸味:果然不管是否重来,他家这位喜欢看脸的臭毛病是改不了了!

    在征得同意后,苏幕小心的把他的脸擦干净。随着布条的移动,夏侯遮线条分明的面孔露了出来。

    由于失血,他的面色有些发白。苏幕想,原来自己写的字句真的有人能完全吻合。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迎到这人深邃的眼神,又看见眼底的那抹幽蓝后。苏幕才恍然,怪不得他五官会这么深邃,原来是混血。

    战神夏侯翎为南疆异族,就是因为这个出生,所以即便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朝野上下依然有人会攻讦一句: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夏侯遮收敛起眼中的情绪垂眸,苏幕定了定神后有些唾弃自己。他洒然一笑:“之前远远与将军有一面之缘,如今同时落难,也算是机缘巧合了。在下苏幕,姑苏人士。”

    夏侯遮似乎有些歉意:“苏公子你应该是被我连累,如今更是救了我,实在让人不知该如何报答。”

    简陋的洞穴内,苏幕差点脱口而出:不如以身相许。

    而视线望着墙角的夏侯遮也十分迫切,此时不是该说要以身相许了吗?

    清咳了一声,苏幕镇压了心中邪念,他正气禀然道:“将军您真是言重了,在下不过举手之劳,您不必挂念在心。”

    “……”

    夏侯遮不敢抬眼,因为他怕掩饰不了自己的失望。

    欣赏了下石塌上那人的盛世美颜,苏幕笑眯眯的把他烤干的衣服拿来:“将军你趁热把衣服穿上吧,山间露重,可千万别着凉了。”

    为了避免尴尬,苏幕很贴心的把衣服从被子下塞进去。

    然而,半靠在那的夏侯遮刚抬手想穿衣,却在被子滑落后闷哼一声。

    裹着白布的肩膀渗出缕缕血迹,被子掉落到腰间,露出他强健而精悍的胸肌。凌乱的白布和伤口非但没有破坏美感,甚至还陡添了几分血性。靠近后,能发觉夏侯遮的身上萦绕着淡淡檀香。似乎他刚从佛堂中出来,气味还未散尽。

    明明之前给他脱衣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此刻人一醒,苏幕竟然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别动!伤口怎么就裂开了?苏幕皱着眉把被子提起来盖好:“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夏侯遮有些隐忍的抿着嘴,半响后摇头:“我不动就没事了。”

    苏幕有些发愁,他瞅着面前这个受伤的小可怜,无奈的叹气:“不穿衣服可不行,要是将军你不介意,不如让在下帮忙吧。”

    夏侯遮陡然抬头又飞速扭过去,嘴里的话轻不可闻:“本来……衣服就是你脱得。”

    苏幕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还是秉承着没拒绝就是同意,反正已经看过来再来一遍也无所谓的观念帮夏侯遮穿好了衣服。

    不过是里衣外衣,但等搞定后两个人还是都冒出了汗。

    夏侯遮微微屈膝挡住某种反应:“多谢。”

    苏幕的手上还残存着刚刚的触感,他耳朵莫名有些泛红:“不客气。”

    随后,山洞里便陷入寂静。

    就在空气越来越粘稠,苏幕心里的怪异感即将达到顶峰时,突然一阵冷风从洞口吹来,火星四溅。

    看到他打了个冷颤,夏侯遮眼神一凝。

    “……山间露重,要是苏公子不介意,不如上塌一起休息吧。”

    这是把苏幕之前的说辞全拿来用了。

    原本已经回到火堆旁的苏幕有些好笑,他抬头去看夏侯遮,却发现那人的眼神竟然无比诚恳。

    他确实有点冷,本来小苏幕的身子骨就不好,虽然好好调理了两年,但底子毕竟是坏了。

    山洞里的东西一眼可望尽,除了石塌上的一床破被,确实没有其他保暖的东西了。

    苏幕沉默了片刻,在又一阵冷风吹进来后,他扬起笑脸:“那就,却之不恭了。”

    明明是无比寒冷的秋叶,身上的伤口还阵阵作痛,但夏侯遮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幸福。他不敢乱动,只是贪婪的呼吸着身边人的气息。

    淡淡的墨香掺杂在冷意中,一如前世战场中最后的那些时光。

    苏幕第一次与人同塌,本来还有些别扭。但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他渐渐放下了警惕,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梦境。

    仿佛回到了山寨那晚,莫名的喧嚣中他被蒙住眼睛,正一步一步牵着绸缎朝前走。满屋的红布在他眼前映出大片绯红,合着走调的礼乐声,那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靠在他耳边低语。

    这只是利息。

    ……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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