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律从祠堂离开时,心里还在思考那个杀手留下宋霁月到底是何用意?

    董骏钦说,留下她却又清除她对此事的感觉,是不希望她报仇?这太矛盾了。

    阿律想着,还是应该找宋霁月本人问问。

    阿律回到客院,不想宋霁已经在院子里。见她回来立马起身上前。

    看宋霁月面露忧愁,阿律心虚想起自己占着她身体时做的好事。

    不过宋霁月倒没有责怪她:“我有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像是做了点……不太像我会做的事,还和阿骏吵架了。”

    阿律:“对不起……。”

    宋霁月摇头:“其实挺好的。”

    啊?挺好?

    宋霁月:“阿律姑娘,能陪我出去走走么?”

    阿律诧异:“你能出门?”

    宋霁月笑着点点头,指指后门:“后边有片池塘,好像养着不少鲤鱼,我想去看看。”

    阿律听说宋霁月几乎不出董府,每天看着一样的景,着实很无聊吧。

    于是二人便趁着后院家丁不注意溜了出去。

    走到池塘前,宋霁月不明所意地笑了。阿律见她呼吸起伏略大,担心她会不会不舒服。

    然而宋霁月摆摆手:“我就是有点开心。以前我也想来的,可是小雀和卢大夫总是一路嘀咕到门口,后来就算了。万幸,阿骏把你带来了。”

    阿律:……

    这池塘离董家不远,正常过来最多不过百步。池塘周围就是树林,空气清新也安静。如果宋霁月身体允许,确实可以常来走走。

    宋霁月:“阿律姑娘我好像忘了带鱼食。”

    宋霁月摸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方才一时兴起走的急,竟然忘了带东西。

    好在有阿律,她掏出一个馒头:“没事,用这个。董骏钦在跪祠堂,我怕他饿死就顺了个馒头给他,谁知被嫌弃。”

    阿律分给宋霁月半个馒头,两人掰成小块,一点点丢进水里,鲤鱼闻食簇拥,热闹极了。

    半响,宋霁月道:“阿律姑娘,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怎么认识?”阿律回忆了一下,不确定讲出来会不会被笑话,“董骏钦没说?”

    宋霁月摇头:“阿骏说过,但是我觉得阿律姑娘可能有不一样的版本。”

    阿律原本就对董骏钦有诸多不满,既然现在有机会,她便开始大倒苦水。

    然而倒着倒着,阿律自己也觉得其实董骏钦这人还行,至少愿意为友两肋插刀这点很义气!

    而且他教了阿律不少法术,以后即便是她一个人在外游荡,也容易些,技多不压身嘛。

    宋霁月听完阿律的版本,突然道:“阿骏是个很温柔的人。”

    “啊?”阿律一时转不过来,温柔?一个男人温柔?

    可是看宋霁月的神情,不像是说错了或是开玩笑:“真的。阿骏很聪明,很会察颜观色逗人开心。”

    阿律:“逗人开心?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他倒是想太多,什么事都管,反而要别人逗他开心。”

    宋霁月:“是因为伯母过世。”

    阿律想问,恍然间想起谁和她提过,董骏钦的母亲过世后,他的性子就变了。

    宋霁月瞧阿律的表情便猜到她大约听说过一二:“阿骏有个哥哥的事你知道吧。他哥哥为救晨阳而死,对叔母来说,世间地狱不过丧子之痛。所以当时她下山时执意要把阿骏留在天青境。”

    阿律:“董骏铖,董骏钦,两兄弟的小名都叫阿骏,是你们假装之前那个阿骏还活着?”

    宋霁月点头:“阿骏每年过年都回家一次。有一年宣宁帝身体不好,住到离燕郊不远的洛邱行宫疗养,晨阳皇子随同。听说阿骏回家,宫里请他去行宫陪陪晨阳。

    晨阳是看着阿骏出生长大的,虽然他只在天青境呆了五年,但也算是半个哥哥。加上董家对他有恩,两人虽然隔的远,但是关系很好。

    可是阿骏去了行宫没几日,家里突然来了官兵把整个院子都围住,说是阿骏在行宫违禁施法伤了晨阳,宣宁帝和长生台怀疑阿骏和董家要谋害皇子。”

    阿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

    宋霁月点头:“你也觉得这说法不可理喻吧。但是宣宁帝就是把阿骏关进了天牢。

    董家当时刚刚的了地,想要做太医署的生意。这是一出,整个燕郊都惊了。董叔更是急得日日入京求情。

    后来董叔打听到当时其实是阿骏在给晨阳展示他新学的法术。但是那时,我们这些小孩子不知道,所有皇家院落都被长生台禁法术。任何法术在行宫都会失效。

    可是阿骏天资颇高,长生台的禁法术只能让他施法不顺利,不能让他的法术完全失效,最终不小心出了岔子划伤了晨阳的手臂。

    宣宁帝亲历过世家之乱,后来又出了我们家的事,对这法术一事偏见极大。

    划伤手臂在旁人看来是小事,可在他眼里就是谋反的预兆,要不是晨阳一路求情,阿骏可能不到天牢就被处死了。”

    对此阿律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这宣宁帝也太大惊小怪了;另一方面,人心脆弱,这种反应好像也有他的理由。

    宋霁月:“但这有心病的不知宣宁帝一个。叔母对阿骏哥哥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法术刺激了宣宁帝,而宣宁帝抓走阿骏又刺激了伯叔母。”

    阿律:“她不会是闯天牢了吧?”

    宋霁月摇头:“叔母在董叔入宫求情时,和京城护城军拔刀相见了。”

    阿律大惊,这样一来谋反嫌疑岂不是洗不清了?

    宋霁月:“具体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最后是晨阳以死相逼才让两方都冷静下来的。

    叔母带阿骏回来时,两个人都伤的不轻。董叔对阿骏在行宫乱施法术很生气,要他从此离开天青。但是叔母不让,派人传信让玄清仙人立马把阿骏接走了。但是那一次误会之后,叔母的身体就垮了,没几年便跟着阿骏哥哥去了。

    从那件事之后,阿骏的性情就变了,叔母生病期间他写信回来说不再修仙,一心学医。”

    这段往事,阿律没听董骏钦提过。如果真是这样,他该多自责?怪不得,他每次提起那什么皇帝,太上皇,都是一脸青。

    宋霁月:“阿律姑娘,我看的出阿骏很信任你。宋家的仇我无能为力,但是这件事,还希望阿律姑娘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他,让他走出来。”

    阿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拜托。可是这件事她怎么帮?她除了劝董骏钦别钻牛角尖之外还能如何?

    阿律:“宋姑娘,人死不能复生……”

    阿律说到一半,忽然想到: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她不就是复生了!额,虽然现在还是附身阶段,但若找到造生石一切皆有可能!

    而说到造生石,如果能修复她的残魂,讲不定也能修复宋霁月的魂魄!如果宋霁月魂魄恢复,董骏钦至少能松一大口气吧!

    阿律:“对了宋姑娘,先别说董骏钦,你家被灭门的事,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你有没有记得看见过哪个杀手?”

    宋霁月摇头:“我若看见又怎会如此无感,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所有人都对此事有想法,唯独我自己。想来惭愧,我不仅不能为父母亲族报仇,甚至连去墓前流泪都做不到。不知,他们在天有灵是否会怨我。”

    阿律摆手:“不会的,若是你爹娘在天有灵肯定是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这件事。不过你确定你没见过杀手,或者没被发现过?”

    宋霁月摇头:“见过必当牢记。若他发现我,也必然不会留我。我有时还真希望当初被发现,和爹娘一起死了算了。”

    阿律听言,暗叫自己多嘴。不过宋霁月这头,终于有人听她说了这些话,心里好受多了。

    于是,两人喂完鱼往回走。可是到了后门门口,阿律觉得不对。

    她与宋霁月道:“宋姑娘,你先进去吧,我好像还剩个包子,我去给那些鱼加个菜。”

    宋霁月原想一道去,可是被路过后院的小雀抓住了。小雀大概是找了她半天,见到她二人从外头回来,脸上有点绷不住。宋霁月见状赶紧拉走她。

    阿律回到池塘边环顾一圈,明显有股难闻的人气。眼下她和董骏钦学了不少,被人偷听还是能感觉到的。

    确定了大致方位,阿律偷偷使符,在树林里下了一小片阵雨。

    雨水落地,她很快听见轻微脚步声,于是飞身追进树林。但是入林后,阿律惊觉失算。

    这明显是故意引她进来的。而那个“偷听”的人正是之前在前溪村袭击过她的影子。

    现在她想哭都来不及了,自己没事装什么深沉有心计,就应该和宋霁月一起回去,好好躲在家里不出来!现在怎么办?上次她被掐的差点灵魂出窍,这回又是落单。

    阿律大声道:“这位朋友,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影子不说话,两人周旋半刻,对方突然从阿律眼前消失。不过阿律有些长进,立马感知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于是掏出一张火符,正好贴上影子上端。

    然而驱动符纸之后,阿律又后悔了,本来就是影子,是团气,现在一烧,混着烟,更看不清。

    阿律病急乱投医,火符完了又用水符。慌乱是慌乱了些,但好歹最后还是让她得了空子往回逃。

    然而逃没两步,阿律觉得自己身体一沉,低头看去,自己脖子上长了一截刀。

    要死!阿律用这个身体一百多年,别提多爱惜它了。现在莫名其妙被人捅一刀,顿时心火怒烧。

    一张金刚符被她反手贴上后颈的刀刃,随后阿律掌心发力,没想到大力出奇迹,这刀从她背后被震的断成数截。

    身后的影子显然也没想到,握刀的手一松。阿律回身使了风符,影子便被吹到林子深处。

    阿律几乎是连滚带爬往董家跑。边跑边想:怎么会痛?这身体不是她的,她不应该会痛啊!以前都没感觉的!

    阿律心音呼唤董骏钦,半天无回应,才想起自己的心音还未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可眼下也顾不得他能不能听见了。

    终于在感知身后有人追上了前,阿律看见飞奔而来的董骏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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