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殿 作者: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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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好不好?我说,不好,每一处都有血腥味。

    我试过自尽,服毒没有,上吊没机会,只好选择绝食。

    一开始,祝尔侃懒得理我。

    三天后,祝尔侃把我嫂子接进宫来看我。我大哥早逝,留下个不满四岁的小侄子与嫂子相依为命。

    祝尔侃并不劝我吃饭,只说了一句话:“曲编修想死,就没问问你的嫂嫂、侄儿、姑母、叔父,是不是都想死?曲编修如果自尽,曲氏一族按忤逆罪论处。”

    我看着嫂子含泪的双眼,乖乖捧起了饭碗。

    册封诚妃的诏书和宝印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半天没接,司礼太监尴尬得进退两难。

    我拿起妃子印,再拿出袋中的秉直印,翻过来并排摆着,一个刻着“诚妃曲氏”,一个刻着“曲雅歌秉”。我将秉直印收入袋中,将妃子印还给司礼太监,说:“下官已经有印了。这个就请明王殿下收回去吧。”

    司礼太监唯唯退下,我追了一句:“烦请替下官问一句,何时重开史馆,请明王殿下兑现承诺,让下官复职。”

    祝尔侃倒没为难司礼太监,只让他把诏书和宝印搁下,说:“她不要,朕先替她保管。”是绿波转述的,不知真假。绿波本也是他安派的。

    我日盼夜盼,史馆却迟迟不能重开。

    我百无聊赖,患上失眠的毛病,整日恍恍惚惚。

    祝尔侃让绿波给我带话,说我当日从火中抢出的文本都放在文渊阁,可以自去查看。

    我乐得立即前去。打开文渊阁,里面除了皇家藏书,还散乱地堆着许多书卷文档。我翻开细看,竟都是史馆中的资料,虽不齐全,竟也有大半。我还以为尽被那场火烧成灰了呢。我捧着书卷连说“太好了”,高兴得直流泪。

    从那天起,我每日必去文渊阁。在阁中辟了一角整理史料,将所有存留的文字重新誊抄,归档,从日光微熹忙到星月漫天,只觉时间过得飞快。我的失眠不治而愈。

    绿波笑道:“陛下这法子真有效。”

    我只装作没听见。

    让我惊讶的是,保存下来的资料里还有不少本朝实录。这不是祝尔侃一心要销毁的东西?以便粉饰他的滔天罪行。我悄悄将实录另编一册,混在前朝史籍中,以免再度遭殃。有些史料被损毁,有些文档残缺不全,我凭借记忆尽量补充完整。

    光阴如梭,我埋首于故纸堆中,不问世事,不记流年。

    不管有多少人因为时日久长习惯了祝尔侃黄袍加身,忘记了他背弃人伦的罪行,我始终不肯改口,依旧称他为“殿下”。

    他也不改口,依旧称我为“曲编修”。

    我问他:“殿下什么时候重开史馆。”

    他问我:“曲编修愿不愿意重新编写本朝实录。”

    我说:“本朝已有实录,何需重新编写?”

    他说:“实录不实,故而需要重编。”

    我说:“实录向来由史官记录,皇帝也无权过问,这是历朝历代都遵守的规矩。”

    他说:“朕向来不遵守规矩。”

    我从袋中拿出秉直印,举到祝尔侃面前,问他:“殿下可知这是什么?”

    祝尔侃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史官之印,代表官方认可的史官身份,有印者方能写史,方能在史籍文档之后署名,方能作为被后世认可的记录。”

    我认真地说:“身为史官最重要的准则就是四个字‘秉笔直书’,所以此印又名‘秉直印’。殿下若要下官粉饰太平,颠倒是非,下官宁可玉碎,不能从命!”

    “玉碎?你想死?”他斜着嘴角,似笑非笑。

    “好好的,谁会想死?可殿下若执意逼迫,下官也不得不舍弃这条命了。”我举着印,挺直腰,做出最傲然决绝的姿态。

    祝尔侃伸手一把抢过我的印,一边用手掂着一边说:“朕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人,所以凡是贪生怕死的,朕都让他们去死;而不怕死的,想找死的,朕偏要让他们活。曲雅歌,你得明白,这人啊,不是想活就能活,想死就能死的。”他很少叫我的名字,除非真的动气。“这秉直印,朕先替你保管,等曲编修想通了,朕再还你。”

    “秉直印就是我的命,殿下不能拿走!殿下,殿下!祝尔侃——”我连他的名讳都喊出来了。

    他不理会,掂着我的印,不回头地走了。

    我寝食难安。

    绿波假装不经意般在我耳边念叨:“陛下对首辅大人说过,事到临头再强悍的人都会颤抖求饶,所以真正不怕死的人不多。朕算一个,曲雅歌也算一个。她若肯低头,朕必重用她。首辅大人说,就因为曲氏不肯低头,陛下才会喜欢她。陛下乐了,说首辅大人说的对,让首辅大人给拟个封号,封曲氏为妃。首辅大人说,曲氏品格门风配得上一个‘诚’字。陛下也说好。姑娘虽然总跟陛下闹别扭,可宫里人都知道诚妃娘娘最为陛下看重。”

    我对绿波说:“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无心当娘娘,更耻与逆贼为伍。我此生只有一个理想,就是当一个称职的史官,将秉直印上的曲雅歌之名印在本朝的史籍上。”

    绿波本不是我的奴婢,也不用看我的脸色。我想把她气走,落个清净,省得她总提“陛下”。

    她倒是一副好脾气,温温地说:“这世上既有陛下那样不拘一格之人,也该有姑娘这样求全责备之人。不同之人,做不同之事,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你自有你的道理。”我说。

    “绿波也出自世代读书的人家,也通过朝廷的考核在咨文馆中任过职,陛下登基后被召入宫中做女官的。绿波觉得,只要陛下能当个好皇帝,怎样得到皇位,并不重要。”她说。

    “我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怎样得到皇位是评判皇帝好坏的第一要务。”我说。

    “身为一介草民,我只在乎民生好坏。姑娘是史官,更在意名分和规矩。”绿波说。

    “史官是一朝的良心。”我说。

    “史官之笔,不过如实记录,评判是非功过的并不是史官,而是世人,是时间。”绿波说。

    我无言以答,陷入沉思。或许就是从那刻起,有些东西在我心里开始动摇了。

    我还是每日耗在文渊阁中。祝尔侃有时会忽然造访,不是一身怒气就是一脸丧气,总归是没个好情绪,也不说什么,略坐坐就走了。

    有一回他坐在那儿,连眉毛都耷拉着,半天也不走。

    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朕累了。”他说。

    我走到他跟前,瞪着他说:“祝尔侃,这是你赌上一切换来的龙椅,你没有资格喊累。就算累死,你也必须当个好皇帝。”

    他抬头看着我,眼神从茫然逐渐变至清明。“你说的对。朕要回持正殿批奏折了。”他抖抖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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