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上海,已经炎热的令人十分烦躁。

    乔智才身为乔家二少爷,空担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声,却没有纨绔子弟的财力。因乔家老太太十分注重三个儿子的品行教育,故此牢牢的把握了财政权。乔智才想要玩点新鲜的,总要挖空了心思的到处筹钱。

    金世杰既然答应给他介绍生意,乔智才便立即拜访了金家百货公司的经理。那经理经过金士杰的一番嘱咐,为他介绍了一条不错的发财门路。

    乔智才与黑市的商贩们都熟络。走在市场中也十分被人奉承。他看准时机,把手中的百货高价售出。通过这一番倒买倒卖。成倍的增加了自己玩乐的资金。

    金士杰挂电话叫他去戏园子看戏,乔智才知道金士杰看上一个小戏子文香,是新近爆红的角儿。看戏是假,勾搭粉头是真。

    金士杰呼朋引伴的要去给戏子捧场。而另外一名总务的弟弟桂二爷也在同他相争。

    两人互别苗头各不相让,今日你送花篮明天我送戏装。金士杰本来对小戏子不太上心,然而经过这一番争夺,感觉不能落了面子,还非把人弄到手不可了。

    乔智才说道:“你是不是闲的!为这么个玩意儿费钞!不值得!”

    金士杰顿足道:“我就是闲。你今天不去,就不要再来见我。“

    乔智才无奈,只好上了金家那新购置的敞篷汽车。这一车子红男绿女威风八面的来到戏园,恰好乔智才叫来的帮手们也纷纷赶到。一群青春年少的二世祖就在戏院门口嘻嘻哈哈的谈笑起来。

    谁知金士杰乐极生悲,被闻讯而来的金家大哥捉个正着。金家老大拎着金士杰一阵痛骂,末了说道:“妈今天闹头疼。你赶紧跟我回家。”

    金士杰嘟嘟囔囔的说:“妈头疼应该找大夫,叫我干什么?”

    金家老大年富力强,用文明棍把弟弟抽的像个陀螺旋转不休,又拎小鸡似的拎起金士杰塞入汽车。

    金士杰有着顽强的心灵,却无强健的体魄。见今天无法逃脱回家的命运,连忙把支票本子塞给乔智才。说道:“你帮我挂红绸打赏文香。千万别输给桂老二。”

    乔智才还要推辞,那汽车冒出一股烟尘已经一溜烟转过街角不见了。

    这时戏院经理急忙出门来迎接了金四少,岂知金四少业已被他大哥绑走了。只好捏着鼻子接了乔二少,他们一群人乱哄哄上楼。盘踞了戏园子二楼的两间包厢。

    乔智才往楼下一看,见那桂二爷也在下面坐着。身边一样带着好多随从朋友,端的是热闹。

    一时好戏开锣。这边二楼上也安静下来,都嗑瓜子喝茶看戏。

    中场休息之时,戏台中央便打出红绸。上面写着桂二爷赏金一千块。

    乔智才见了不甘示弱,立刻让人写纸条送过去。戏台上遥遥挂起红绸,乃是赏金两千块。

    桂二爷当着一众朋友也不能示弱,两个败家子你来我往。最后乔智才一咬牙把赏金提到了一万块。桂老二才不跟了。一个相熟的电影导演说,“乔二爷这么大手笔真是罕见!罕见!”

    乔智才笑的脸酸,想到一时莽撞替金士杰花了这一万块大洋,简直要肉疼的心头滴血。也不知金士杰会不会秋后算账。

    那文香穿着戏装,娇滴滴出来向乔智才敬茶道谢。乔智才放出目光打量了这满身绫罗的小戏子,感觉妆化的太浓眉目拢在一团云雾之中。简而言之完全看不清人样。

    乃至乔智才回家之后,乔太太问他名角长什么样。乔智才一脸疑惑的答道:“说不太好!粗看像个面团, 细看还往下掉粉。总不如咱们家大嫂好看。”

    惹得乔太太和大奶奶一起骂他促狭鬼。

    这一天清晨,乔宅一家子吃过早饭。乔老爷和乔家大哥义英都前往衙门办理公务。乔礼杰虽然放假,却不肯浪费时间玩乐。仍旧同学校教授一起研究学问。

    只有乔智才即无公务也无课业 ,无所事事的在房中躺了半日。便出门同一帮子朋友看电影消遣。他那一帮狐朋狗友乔老爷是十分看不上的。一旦见面,必然像公鸡打鸣似的怒骂儿子。而且战斗力颇强,能够滔滔不绝的鸣叫一上午。

    乔智才不敢用家中汽车。悄悄的叫了辆黄包车赶去电影院。

    离电影开场时间还早。他就在影院旁一家糖果店闲逛。糖果店里摆着好多玻璃罐子。黄色的姜糖,绿色的梅子糖,红色的草莓糖,水果硬糖一颗颗圆溜溜像宝石似的,在阳光下发出了七彩光芒。

    乔智才尝了一颗草莓糖。见这些糖果好看,看得著了迷。正在此时,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

    乔智才向旁边看去,原来竟是父亲的那位同僚段其林。段其林也不嫌热,西装革履的打扮着还挎了一位时髦摩登的小姐。

    段其林笑盈盈的向乔智才点头问道:“二少爷怎么今日这样有空?是出来看电影么?”

    乔智才刚要打招呼,嘴里那颗糖就咕噜噜滚了出去。乔智才一愣,虽然脸皮厚实也难得红了红。

    段其林其实在一边已经默默的欣赏乔智才半晌。乔二少今天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一头蓬松的短发并未打生发油,看着清爽又充满了朝气。像个不经世事的青年中学生。因此颇为喜爱。这时见他尴尬,爽朗一笑说道:“老弟还喜欢吃糖呢!“

    乔智才没想到他这样活泼。笑着说:“段先生你知道我是家里最闲的人了,不出来消遣还能干嘛?”

    段其林三人在电影院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说笑着进入了漆黑的影院。

    影院这次放映的是一部新戏,叫做阴谋与谋杀。听起来似乎血腥,但却是一部悲剧化的爱情片子。段其林带来的那位林小姐被剧情感动,哭得好似泪人儿。乔智才一向对女性温和有耐心,在旁边给林小姐递手帕子。

    乔智才说道:“像女主角那样敢爱敢恨的女性。实在是令人钦佩。不过到底只是电影虚构。林小姐也不用哭得这么伤心。”

    段其林感觉乔智才活泼爽朗,也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是乔家最不成器的二世祖。便道:“既然二少爷喜欢看电影,下周还有一场片子是美国牛仔的故事。二少爷不如同我们一起来看吧。”

    乔智才并不爱同父亲的朋友交际。不过感觉段其林这个人很有意思,便随口答应了。

    过了几天,段其林果然乘坐着他那辆雪佛兰汽车。来到乔宅登门拜访。汽车开进乔家大门 ,段其林也摇下车窗观赏乔家景色。

    乔家后花园有一片绿色草坪。那白色洋房便如绿毯上的一颗明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乔智才此时正坐在自家梧桐树下消暑。他新近买了一架白色的秋千,便放在这树下供他消遣玩乐。

    乔礼杰坐在他身边,不惧炎热趴在一张桌子上写写画画。

    乔治才拿着本新派爱情小说当作扇子,呼呼的给自己扇风。见弟弟热的顺脖子淌汗尚且奋笔疾书。敲了敲桌子说道:“老三你喝点冰镇汽水凉快凉快。”

    老三嫌他聒噪,烦躁的说:“哎呀!二哥,你不要老是打断我的思路。”

    乔智才光着脚踩在草地上,悠闲的晃着他那个秋千椅。一面用脚去踢弟弟,“你喝一点,又毒不死你。”

    乔礼杰不堪其扰。终于拿起冰镇汽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果然带走一点暑气。他接过乔智才递来的湿毛巾擦脸。说道:“二哥,你今天怎么不出门玩儿了?”

    乔智才不乐意,“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就知道玩似的。”

    乔礼杰说:“那二哥你还有什么正事可做吗?”

    乔智才虽然整日游荡,却不肯听人说他游手好闲。翻了个白眼,正要对弟弟进行一番反驳。却看见段其林走了过来。

    段其林人高马大走得飞快。乔家的听差跟在后面,跑得快要飞起来似的。

    乔智才想要站起来,那秋千却摇摇晃晃不能如愿。段其林实在走得太快,转眼间就来到了两兄弟面前。

    乔智才只好镇定的保持着坐姿说道:“原来是段先生来了。快请坐。”

    段其林在阳光下近距离的瞻仰了乔家兄弟样貌。上次天黑人多,没看清楚。这一次终于可以看个过瘾。

    只见乔礼杰身穿衬衫,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一丝不苟。乔智才却穿着蓝色丝绸睡衣光脚踩在草地上。他二人均是一般的深眼窝高鼻梁,那眼睛宛如会说话似的,此时一起面对了段其林表达出一点疑惑。

    乔智才也感觉自己这副形象也不太适合接待客人。笑着说:“让段先生看笑话了,今天太热,我先去换件衣服。”

    段其林对着这两位秀美的青年心情愉悦。面貌自然也十分和颜悦色。笑道:“乔二少这番风姿,倒是十分有魏晋名士的风采。”

    乔智才也笑。“我算什么名士。”

    他招呼段其林坐下,向听差说道:“快去通报老爷,段先生来了。”

    听差在一边说道:“老爷今早去了衙门还没回来呢!”

    段其林摆摆手。“二少爷。上周不是说要去看电影吗?我今天是专程来给你送票的。”

    乔智才没想到他会当真。接过票看了看。“太好了。这场电影票难买,我正想去呢。”

    段其林点头道:“是啊,这有两张票。还能叫朋友一起去。”

    乔智才推了推弟弟。“怎么样?礼杰你陪我一起去。”

    乔礼杰在客人面前也丝毫不给二哥留情面。说道:“我还忙着呢,你叫别人去吧。”

    乔智才瞪了他一眼。“你马上就要走了,还不多陪陪二哥。”

    乔礼杰对他一笑。“不陪!”

    乔智才水汪汪的目光又转向段其林。他那桃花眼中经常带一点水色,好像随时要哭似的,其实却是因为眼神不大好。

    段麒麟见了乔智才那副撒娇模样,感觉他堪称骚的毫无心机,心中就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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