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道士盯着司马鹿鸣一头雾水,“小子,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司马鹿鸣却是难得放下傲气,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六年前我被妖孽附身,差点丢掉性命,是玉虚派弗恃道长经过司马山庄时,将我救下。只是待我醒来,道长已是继续云游,所以未得亲自跟道长答谢。”

    弗恃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些印象。一年里头,他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头晃荡。遇到些闲事,也会管上那么一管。

    当年路过伯阳城,城内有蛇妖为非作歹最爱吸食有灵气的孩子的阳气,来精进修为。他看不过眼就把那蛇妖给收了,当时的确是救了一个孩子,他已不太记得那孩子的长相,只觉得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他本来还头疼,蛇妖虽是处置了,孩子该往哪里送,鬼知道这孩子是从哪里掳来的。正想着要不要把孩子叫醒问一问地址,那孩子的家仆就赶来了。还说要请他回府重重答谢。

    他嫌麻烦,只说有要事就溜了,临走那家仆问了他姓名,他随口胡编了一个,没想到这孩子竟还是能找到他。

    司马鹿鸣道,“道长走后,家父便四处打探道长的消息,救命之恩必是要当面答谢,可惜花了六年都找不到。直到半年前,府上来了一位客人,得知了我那番际遇,又是听仆人描述后,说很像是玉虚派的弗恃道长,我便上山来了。”

    弗恃不想承认,“你这小子都没见过那道士,怎么肯定就是我?”

    司马鹿鸣不语,他家仆曾描述过那位道长的装扮样貌,说那道长穿着一件打着补丁不似道袍的道袍,肩上挎着破布袋,腰上挂着葫芦。不修边幅,说是道士,更像乞丐。与眼前这位的装扮如出一撤。

    这描述虽是写实,但毕竟听着不怎么恭敬,司马鹿鸣一时也说不出口。

    司马鹿鸣又是磕了一个头,“方才三个响头是还道长的救命之恩,现在这个,是想求道长收我为徒。”

    弗恃瞄了一眼慎灵的脸色,见她面色发黑。太虚幻境里的历练,他们是有目共睹,司马鹿鸣算是五人之中根基打得最好的,是块璞玉。先不说慎灵,众妙非恒该也是有意想收做徒弟。

    谁晓得人家上山是特意来拜他为师的。真想就这么落慎灵面子,只是落她面子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还是算了。

    弗恃笑道,“我是玉虚派里最没用的一个,你还是拜其他人为师吧。”他就这么把司马鹿鸣那块肥肉又扔了回去,谁爱争就谁争吧。弗恃看向掌门,“师兄也知我性情懒散,平生又是胡闹,像这种挑徒弟收徒弟的场合,我是从来没来没出席过,以至各位师兄师姐座下已有那么多弟子,将本门发扬光大了,我至今却是连一个徒弟都没收过,实在惭愧。”

    慎灵道,“你也会说收弟子这样的大事,你却是这么多年都没来参加过,今日人却是到了,还真是反常。”

    弗恃嬉笑道,“我常年不在玉虚派里,与师姐也有两三年的时间没见过了吧,师姐倒是性情如故,一样这般得理不饶人。”

    慎灵不悦,“你是在骂我。”

    弗恃揉了揉鼻子,派中也就是他一个对慎灵的发火,敢以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对待。“我是在夸赞师姐倒是十年如一日的真性情。”

    徐清把这火药味越来越重,主题越来越偏的对话拉回正题,“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弟今日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反省己身吧。”

    弗恃道,“我昨日梦到师父,梦中师父大骂我不肖,说我这般浑浑噩噩的有辱玉虚派的名声。我醒后反思了一下,倒也觉得师父骂得对,就怕再这般好逸恶劳下去,百年后也没脸见师父,所以就想着收个弟子。”

    徐清道,“师父门下,你是最聪明一个,修为也是最好。若是得你悉心指导,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今年上山拜师的孩子里,你是否已有了钟意的弟子。”

    弗恃朝着顾长生笑道,“有自然是有的,就不懂得掌门师兄是否愿意割爱了。”

    众人都明了弗恃的意思了,就顾长生还在犯傻。

    慎灵嗤笑,还以为他一反常态,来选徒弟,是看上了哪个天赋极高的坯子,高到连司马鹿鸣都比不上,他这才没有答应司马鹿鸣拜师的请求。

    谁知道他谁不挑,却是挑了一个最不灵光的,只怕今年来拜师的人之中就属顾长生的最平凡。

    钱如月大声道,“不公平,我表哥哪里不及这个笨蛋,你是宁可收这个笨蛋做徒弟。”

    弗恃道,“你表哥根骨好,可惜我太过不济,名师才能出高徒。与其由我来教他误人子弟,还是让其他人教吧,免得浪费了他的天赋异禀。而顾长生,既是你们都觉得她资质差,那么由我这资质也不高的师父来教不久正好么。”

    钱如月骂道,“我表哥千辛万苦,那么难的关卡都要闯就为了拜你做师父,你……”

    司马鹿鸣皱眉的看向钱如月,“不得不敬!”

    弗恃笑道,“师姐,我看这丫头张牙舞爪破口大骂的样子与你倒是相似,或许你们还真有师徒的缘分,我看你就收她为徒吧。”

    “我信金诚所至金石为开,道长不愿收我,我愿长跪,直到道长愿意答应。”司马鹿鸣说得认真,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弗恃只是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不为所动,只是走到顾长生面前,问道,“丫头,愿不愿意认我做师父?做了我徒弟,你就能如愿以偿留在山上。”

    留在山上,这四个字倒是真真打动顾长生的心了,虽说掌门也能力排众议,不顾其他人反对的留下她,可她心里却是觉得,跟着大叔会好些。“大叔……”

    弗恃敲了她脑袋一下,“叫师父,什么大叔,不分尊卑。”弗恃的这句明摆着就是同不同意都已经是收下顾长生了,他意思意思的又跟徐清请示,“掌门师兄该会成全吧。”

    徐清揉揉顾长生的头,“日后若是遇到了问题,大可来找我。弗恃做人处事修行很高,你跟着他用心学必是受益良多。”

    弗恃好笑,话里有话道,“是否受益良多我不知道,只是她在我门下,比起在他人门下过得至少不会收那些拔苗助长,狗眼看人的闲气。”慎灵瞪眼过来,弗恃又继续道,“好了,我既是已经收的徒弟,也就不需要再留了。”

    弗恃拉起顾长生往外走。姜曲偷偷朝她竖了手指,也算她是傻人有傻福,如愿留在山上了。褚斑也朝她笑了笑,就钱如月,一双漂亮的眼睛怒腾腾的看着她,气司马鹿鸣一心要拜的师父被她给抢了。

    顾长生想为司马鹿鸣说情,司马鹿鸣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要拜入玉虚门下,就是困难重重筋疲力尽了,他都要坚持着继续找珠子,所以他说跪到弗恃回心转意,那就一定是一直跪着的。

    弗恃带着她出了道观的门,巍巍高山,她放眼望去,只看到缭绕的云雾,翻腾着,十分壮阔。

    她开口道,“大叔。”

    弗恃又是纠正,“不是跟你说要喊师父么。”

    “师父,你能不能连司马鹿鸣一块收做弟子?”

    弗恃突然道,“你不是想知道那赵素而的爹是不是死了么?”

    顾长生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她猛的点头,真的想知道那纸人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赵素而的父亲。可一想,当时弗恃是说,她若是过得了太虚仙境和幻桥才会把真相告诉她,可她现在没过呢。“你愿意说么?”

    弗恃摇头道,“我第一次收徒,没想到就收了你这么笨的。那男人被大石压中,注定元寿已尽。只是他生前好赌以至妻离子散,想最后再见儿女一面。我若是放任着不管,他心愿未了怨气太重,定也是入不了轮回,只能化作冤魂野鬼。我便弄了个纸人,让他魂魄附在上头,了却他的心愿。没想到却是被你看到。”

    顾长生想起那日在云来客栈摸到玉佩时看到的画面,也就是说那些画面都是真的?

    弗恃从布袋里摸出一张剪成人形的白纸,他往纸片吹了一口气,就见纸人居然在他手掌上站了起来,“这还只是普通白纸,等你日后修为增进了,便可让精灵魂魄借尸还阳。只是人死复生,这有违天道循环,所以那赵素而的父亲也不过是借着纸人在阳间多逗留几日,那场大火将他烧成灰烬后,他也就回了阴曹地府了,你想不想学?”

    顾长生小声道,“我学得会么?”她不是自卑,只是知道自己的确比较笨。

    弗恃道,“人一生下就是肉眼凡胎,我就不说了,你可知慎灵修得一双可辨识阴阳的眼修了多久么?”看顾长生一脸呆样,弗恃也就打消了要她猜的念头,“她十岁上山,整整修了六十年。”

    顾长生吃惊,十岁上山,修了六十年,那是不是说那女道士已经超过七十岁了,“可她看着……”

    弗恃接话道,“她看着不过是二十对吧,外貌不过就是一层表皮。山中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幻化做人形要去引诱人吃人时也多爱变做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或翩翩公子,难道他们也只有十六七岁?”

    顾长生点头,突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弗恃把纸人收回布袋里,“所以我第一要教你的事,就是看人看物可不能就看表皮。不过你也不怎么聪明,或许连美丑都不晓得辨别,我也不必太操心。我问你你自小可有什么奇遇?”怕她听不明白,弗恃还特意打了比喻,“比如见过什么高人,吃过什么仙物?”

    顾长生摇头,奚子虚应该也算是高人,可她不能如实相告。

    弗恃道,“那日你在客栈撞破了我的法术后,我就将纸人收进布袋里,所以布袋里的铜钱也跟着附了些阴气,你竟是能看到,可见你并不普通。比起慎灵需要后天修为,你是先天就有的本事,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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