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恃道了一句,“三娘,借伞一用。”便把酒坛搁回地上,取了柜台上的伞出了酒馆。长生和司马鹿鸣也跟着把酒坛搁下,长生不好意思的朝着狄三娘笑了笑,三娘大骂他们师徒三人赖在酒馆白吃白喝,现在叫他们帮忙还溜了一个个没良心,却也没拦着不许他们走。

    雨势是在是太大,即便是撑了伞,雨水还是打斜着往伞里飘,没一会长生便成了落汤鸡从头湿到脚了,干脆连伞都不撑了。

    他们赶到谷家时,镇民已经将谷家母女带走了。长生他们只好又往安胥江赶去。那神婆穿着蓑衣,对着江面喊话,“那日出言不逊的那对母女今日已带来,请龙王爷息怒。”

    镇民将那谷家母女手脚绑了,母女两人哭得凄厉。

    弗恃挤开了人群,知这些人不过受那神婆蛊惑,他拦下那要将那两母女沉江的人,扭头对那神婆道,“把她们放了,这雨与她们母女没有关系。”

    神婆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来阻拦,难道不知这是对龙王爷不敬么!”

    弗恃道,“我是修道之人,见到草菅人命的事不得不管,你们造杀孽,却是将这笔账归到神仙的头上,这才是不敬。”

    人群里有人道,“我认得他,死赖在狄三娘酒馆里骗酒的那个假道士。”

    长生赶紧帮弗恃澄清,“不是的,他是真道士。”只是人靠衣装,师父这外表太过不羁,不怎么合格是了。“我们是昆仑山玉虚派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三娘的。”

    神婆道,“那视财如命不三不四的女人说的话能信么。”

    司马鹿鸣冷声道,“那你就能信了么,你当真见过龙王?不过是骗这些人无知罢了。淹了水就说是天谴,如果沉了她们母女,雨还不停是否要将你也一块沉了。”

    神婆气道,“三年前要不是我,这里早就是寸草不生了。你们说是昆仑山来的,既是修仙练道的,总会法术,你若有本事叫这雨停下,我就信你。”

    司马鹿鸣道,“冥顽不灵。”

    神婆道,“把她们母女扔进江里,谁再阻拦,就把谁一块扔进去祭龙神。”

    弗恃对司马鹿鸣低声道,“这些人手无寸铁,别下手太重。”话语间已是示意是在说不通,就抢。

    这时江面突然一个大浪,将靠近江边的镇民卷了进去,包括那神婆。没被江水卷去的人见状惊慌失措的逃命,逃得飞快,一霎江边再无人影。

    卦燎道,“不好,是我二伯在兴风作浪。”

    卦燎化作了龙形,咬住起长生的领子,把她抛到了他的背上。免得长生被江浪吞去。卦燎一飞冲天,长生只能抓着他两只龙角,往下一看,居然离了江面几十尺高。

    弗恃和司马鹿鸣御剑救人,她居高临下,看到江里还有不少人在呼救。刚想叫卦燎去帮人,乌云密布中传来龙吟。

    卦燎急忙想躲,却见睚眦真身拨云而出,足足是卦燎五六倍大的巨龙,伸出龙爪将卦燎钳制住,宛如抓住一条小虫一般。

    卦燎耷拉着脑袋,怕道,“二伯。”

    睚眦不悦道,“你的身份何等的尊贵,怎么能如凡间的牛马当人坐骑。”

    卦燎道,“她是我媳妇,有什么关系。”

    睚眦斥道,“荒唐,龙怎么能娶凡间的女子。”

    卦燎反驳,“那些凡人还不是给你娶了媳妇。”

    睚眦发怒,朝着卦燎吼了一声,一时兴起大风吹得长生睁不开眼,“那是他们愚蠢贪婪,扔这些女子下来求我施雨。”

    长生吞了吞口水,鼓了勇气道,“人之中也分好坏,怎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呢。你既有施雨的本事,不是该造福一方么,怎反倒在江中为祸。”

    睚眦轻蔑道,“我在这里困了那么久,就算是兴雨淹了此处也不解恨。区区凡人也敢教训我么。”

    睚眦将长生抓住,卦燎怕睚眦要伤长生,朝睚眦龙爪上狠狠抓了一下,两条龙盘旋相斗,可惜大小悬殊,最后睚眦还是一掌将卦燎拍飞。

    “长生!”弗恃摸出袖中一把铜钱撒了出去,只是都落在坚硬的龙鳞上,不痛不痒。

    司马鹿鸣御剑要搭救,在睚眦眼中,他却是渺小如苍蝇,一个甩尾,就将他打回了江边。

    睚眦摁着长生入水,不知是否是小甲对她施的法术还有效,她进了水中倒也不难受。

    睚眦张口似要将她吞进肚子,长生闭眼不敢瞧,若是一会儿睚眦第一口时没将她咬死,那不是很疼。

    睚眦停了动作,凝着她说道,“怪了,你虽是有血有肉,却不似是凡胎。”睚眦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到了眼前,瞧个仔细。“谁人对你施了禁术?”

    长生不知他在说什么,挣扎了一下却是发现没用。

    卦燎游进水里,朝着睚眦尾巴咬了一口,趁着睚眦吃疼,抢回了长生游回江上。卦燎一回到了地上就变回了孩子,刚才被睚眦拍中的脸肿起,他坐在地上踢着腿哭闹道,“我讨厌二伯,我要拿光他的珠子,让他府里没有珠子照明,黑漆漆的。”

    长生抱起卦燎,给他揉脸。

    弗恃问卦燎道,“睚眦可有什么喜好?”

    卦燎抽噎道,“记恨算不算?我父王说二伯小气,八百年前的事都能记很久。”

    “……,还有么?”

    卦燎哭着道,“他喜欢吃人。”

    弗恃道,“除了吃人,没其他喜欢的?”

    “对了,他还喜欢喝酒,跟你一样臭。”卦燎捏着鼻子说着。

    弗恃纠正道,“这是酒香。”弗恃解下葫芦,不舍的看了一眼,可惜道,“积了这么多年的酒,只能是浪费了。”

    他将葫芦里的酒倒进了江里,却是如何倒也倒不完一般源源不断,安胥江江水开始飘出酒香。卦燎看得目不转睛,连哭也忘了,奇怪那葫芦这么小,怎么能装这么多酒。

    风雨渐渐变小,天上厚重的乌云似乎也开始变薄,依稀能透出些阳光。一条巨龙从江中腾起,却是周体通红,左摇右晃的往东边飞走了。

    卦燎问道,“我二伯怎么了?”

    “醉了,只是到底是凡间的酒,不知能醉多久。”弗恃哭丧着脸,把葫芦倒过来,晃了晃,倒是还剩下一滴,弗恃不想浪费,赶紧将这珍贵的一滴给喝了。“真是亏大了。”

    司马鹿鸣道,“要是睚眦酒醒后,又回来这里作恶怎么办?”

    弗恃摆摆手,摁着胸口道,“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头疼,为师现在心如刀绞。本想着日后为师死了,让你们找一处凹地,把酒倒进去再把为师的尸首扔进去,死也要死在酒里,如今棺材本没了。”

    卦燎嘻嘻偷笑,小短腿一蹬跳起抢了弗恃的葫芦去,“我要拿去装沙子,装满了拿去倒到九叔的府邸,把九叔的府邸埋了。”

    “这可不是你的玩具。”弗恃喊着,晓得卦燎就听长生的话,赶紧对长生道,“快,可别让他真拿我的葫芦装了沙子。”

    三师徒赶紧追了上去。

    弗恃和司马鹿鸣虽是极力救助落水的人,但还是有些救不了淹死在安胥江里的,那神婆就是其中一个。三娘听得那神婆曾是当众骂她不三不四,知那神婆死了,眉飞色舞毫不掩饰的鼓掌叫好,说神婆死得好,死得活该。

    弗恃嘀咕道,“真是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弗恃救下了谷家母女,谷家一家子登门道谢。谷家也是穷苦人家,没什么能报答的,谷父送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卦燎贪玩往那东西上敲打了一下,竟听到那东西荡起像是敲击钟铣那样沉重浑浊的窒塞声。

    弗恃注视着那东西,谷父如实相告,“我是个打铁的,时常出外去寻适合铸剑的铁石。这是我无意间在一个林子里捡的,虽是毫不起眼,可这些年来我见过的铁石不上成千也有数百,我觉得这石头并不普通。曾想把它凿开,无奈这东西太硬,断了我不少刀剑却是分毫不损。”

    弗恃道,“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刀剑是凿不开的,要用火熔,还不能是凡火,得用天火。”

    狄三娘在一旁插嘴道,“人火曰火,天火曰灾。天火等于天灾,若真是降下天灾,逃命还来不及,哪还有人命都不要去收集天火,用天火熔,哪这么容易。”

    狄三娘瞄了一样那东西,黑得像是木炭,不像值钱的样子。

    “所以这东西的价值可非一般金银能衡量,真是要赠给我么?”弗恃也不说那些客套的什么无功不受禄之类的话,反正一般人得了也是得无所用的,拿它来垫桌子,还嫌这石头凹凸不平。他只问谷父是否想清楚了。

    谷父道,“道长既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定也知道用法。与其放在我家中暴殄天物,不如赠给道长。”

    “那就多谢了。”弗恃让司马鹿鸣收下。

    谷父欲言又止,谷母撞了丈夫一下,有些话还是要一家之主开口才显郑重。

    狄三娘笑了,同时也不忘做生意,“看来不止是来道谢,要不要我上壶好酒,让你们慢慢聊?”

    谷父看向司马鹿鸣道,“道长除魔卫道让人钦佩,又是救了我们全镇的人。这位公子既是你的弟子,人品本领想来也是百里挑一的好,不知家中是否有婚配了?”

    谷家的姑娘娇羞的低了头。

    狄三娘直白道,“招不成龙王爷做女婿,如今想给你女儿招个凡夫俗子么。”

    谷母道,“三娘莫要取笑,道长师徒对我们一家恩同再造,我家女儿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我自夸,也是蕙质兰心的姑娘。公子若是不嫌弃,让她跟在身边端茶递水也是可以的。”

    “端茶递水要你家女儿干什么,我店里的店小二也能做。”狄三娘看着司马鹿鸣,嘴里啧啧调侃道,“我就说你这张脸太俊俏,最是容易招来桃花债了。”

    这谷家的姑娘才见过他几面,就想嫁给他了。

    弗恃推脱道,“这种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父母还在,我不过是他师父,做不了主,还是问他自己吧。”

    司马鹿鸣拒绝道,“我没有成亲的打算。”

    谷母问道,“公子莫非是嫌弃我家的女儿?”

    “谷家姑娘也是个美人儿,你想也不想就推了亲事,不怕后悔?还是心理有其他想法?”狄三娘有意无意的瞄了长生一眼,可惜长生没瞧见,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司马鹿鸣道,“我只想专心问道。”

    谷家闻言虽是失望,却也不再强求。

    夜里闷热,长生本想打水洗个脸,却是魂不守舍,木盆里的水早就装满了,她还是继续倒水,水都溢出来了也没发现。

    狄三娘用烟杆敲了敲她肩膀,玩笑道,“你要浇自己鞋子么。”长生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眼自己绣鞋,果然是湿了。三娘问,“你有心事。”

    长生轻声道,“没有啊。”

    狄三娘捏着她下巴,教她道,“下一回再说谎时,记得要看着对方的眼睛面不改色,别总是不敢看人,这样谁都骗不过。什么事不能说的,很难开口?”

    她不是想说谎,只是不想自己的事烦到别人,长生抿了抿嘴,“三娘,你知道什么叫禁术么?”她听不明白,可这话又是在脑子里萦绕不去。

    狄三娘道,“我对道术一窍不通,这点你得问你师父。”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或许只是睚眦胡说的,也或许是他看错。

    她虽不懂什么禁术,但听名字,只觉得不是什么正派的法术,无缘无故人对普通人施法术做什么,定是胡说的。她心里这么想着,便决定不再想此事了。

    “你和鹿鸣不见时,你师父跟发了疯似的四处找你们。我看得出你们名义上是师徒,他却是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了。你呀,总想着不给人添麻烦,或许你师父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呢。”

    三娘一语道破她的性子,这孩子人看着傻乎乎的,却是懂事过头了。

    长生笑道,“三娘喜欢师父么?”三娘的语气让她想起在田家村喜欢义父的那位村尾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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