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愚斥道,“就因为你光天坛弟子打不过就说人家偷学,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要不是这次的比试被搅和了,难道打赢你们的你都要抓他们回光天坛去,你光天坛容得下那么多人么。”

    张嫣骂道,“是谁技不如人了,我那日已经是看在贵派掌门的面子上,叮嘱弟子不要让你们茅山丢脸丢得太难看,是你不知好歹。”

    药愚火气被她这么三言两语就挑起来了,“今日这事我还真非管不可了。”那日张嫣讥讽茅山那笔账他们都没算清楚,“迟钰长,我一直认为你也是讲道理的,你不会跟着这女人也是非不分吧,不管你和弗恃有什么过节,死者为大。何况不是弄清楚了么,发生的那些事都跟他们师徒没关系。”

    弗恃让司马鹿鸣和姜曲把棺放下,他现在只想快点送长生回玉虚,“药愚,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药愚看他这架势是打算动手了,他以前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出手的,出手之前还会说一堆疯话废话,现在说半句都嫌多。弗恃要是没戒酒,可能还容易熬些,药愚道,“你不会是想一对二吧。”

    迟钰长冷冰冰的道,“我是奉了师命带你们回去的,但那小姑娘于我也算是有恩,就当是我还她这个人情,我可放行让你先去处理好你徒儿的后事。但弗恃,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月内,要回九宫山来见我师父。”

    弗恃点头,“我答应你。”

    迟钰长闻言,退到一旁,表示不干涉他和张嫣的事,弗恃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九宫山没必要为了他去得罪光天坛。

    张嫣看到迟钰长变卦,皱起柳眉,又见弗恃和药愚二人,她可不会傻到以为一对二会有胜算,于是出言激道,“你们是打算两个人对付我一个么,无所谓,哪怕是输了,说出去别人也不过是耻笑那些胜之不武的。”

    弗恃把药愚推开了些,“欧阳一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反正我得罪的人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放心吧,我功力在她之上。”

    药愚想了想,也退到一旁。

    张嫣眼珠子转了转,语气软了几分,“你弟子刚走,你也不想在她棺前跟我动手吧,我只是想查清楚,你不如就让他们两跟我回去,若真是误会,我亲自把他们两送回昆仑山再跟你赔……。”

    弗恃打断道,“不需要,要打就快点,不打就让路。”

    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半分颜面,张嫣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声道,“动手。”

    光天坛的弟子由两侧出来,往地上掷了什么,只听到像鞭炮炸开的声音,然后便是一股浓烟将他们罩住,司马鹿鸣听到弗恃喊,“闭气。”便立即将口鼻捂住。

    药愚大骂,“张嫣,你明知道打不过就用这等手段,你怎么还敢自诩是名门正派。”

    司马鹿鸣感觉到身后有人袭来,只是身处浓烟中,看不清四周,只能凭直接躲闪,对方的刀子落在了八盏琉璃棺上。

    “师姐。”明知道长生已经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叫出口。司马鹿鸣也恼了,顺势抓住对方的手,朝那偷袭的光天坛弟子踢了一脚。

    他一出声就暴露位置了,张嫣摸出两根银针朝着司马鹿鸣的方向掷,姜曲拉住司马鹿鸣从八盏琉璃棺上翻了过去,只是都没躲成功,在禁地时受的伤没好本来就有影响,加上弗恃说过张嫣使暗器的本事确实是一绝。

    姜曲想着如果连师叔都要忌讳三分,那他们这些小辈中了招也不算丢人。他和司马鹿鸣果真是有默契,都是左臂上扎了根针。

    针了涂了麻药,司马鹿鸣和姜曲立马手脚不听使唤,挨着棺坐了下来。

    那日被司马鹿鸣和姜曲教训的欧阳一的弟子把他们两架了起来,姜曲后悔那日怎么没多踢几脚,若把他们打得卧床不起,或者就没今日这事了。

    药愚想上前帮忙,迟钰长道,“这事若不弄清楚,你觉得光天坛的人会善罢甘休么,这次只是张嫣,下次若换成欧阳一,你帮得了几次?”

    药愚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也觉得这两个小辈偷学了光天坛的法术?这哪招哪式一样了?”

    迟钰长冷声道,“你帮他们无非是因为他们两是弗恃的徒儿,是不是偷学了,你我说的不算。那招数根本就不是弗恃创的,那两个小辈根骨再好,那样上乘的剑法,也不是他们资质悟性能领悟,必定是有高人指点。”

    药愚默然。

    怜玉和韦虹瑛也拿住了两个光天坛弟子。

    弗恃将张嫣的手反剪,张嫣是袖里藏针,从衣袖里又滑出几根针来要扎弗恃的手心,还好弗恃有所准备,将她推开了,“张嫣,你这手段真是十年如一日。”

    “你不愿意配合,我只能用非常手段。他们虽是不承认,但我把他们带回光天坛,掌门自然有办法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弗恃就是知道他们算是理亏方,欧阳一的手段比张嫣还多,司马鹿鸣他们两要真是被带回去,废了修为可能还是轻的。

    他想鹿鸣和姜曲两人也不至于这么胆大去偷学,各中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只是他们不肯说,长生已经没了,他总要奋力保住鹿鸣他们两,“你是不打算顾你的弟子了么。”

    张嫣无所谓道,“你虽然疯疯癫癫的,但那些所谓的有损道义的事你可做不出来,你要愿意尽管把他们两带回玉虚好了。”她对两名摁到在地的弟子说道,“弗恃道人是不会伤了你们的,如果他要带你们回玉虚你们就尽管跟去,等到他同意你们回来了,你们再回来。”

    怜玉见弗恃和与筝涟不说话,急道,“师叔,可不能让师弟他们被带走,谁知道会不会有去无回。”

    张嫣皱眉,“你把光天坛当成什么地方,他们若真是所言非虚到时自然放他们两回昆仑山,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姜曲暗中念咒,却发现施不了法术,便知道是张嫣的药起作用了。他对缚着他双手的欧阳一弟子,也不知是叫什么名字,反正国字脸一字眉他是认住这张脸了,他刚才朝棺上踢了一脚。

    姜曲道,“对死者不敬,你也不怕夜里做噩梦。”

    光天坛的弟子轻蔑的笑了,口出狂言,“亏得你还是修道的,她若真是阴魂不散尽管在夜里来找我,看我会不会收了她。”

    话音刚落,就听到八盏琉璃棺咚的发出声响。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拉到了八盏琉璃棺上,只听到那敲打的声响越来越密。就像里面封着的是活物,可长生已经是死了的,发现时死了多时,身体都冰冷了。众人都死死盯着那棺材,没有一个人说话。

    里头躺着的是长生,姜曲倒是不怕,但身后的光天坛的弟子面色发白,硬是拽着司马鹿鸣和姜曲走远了。

    迟钰长的长枪被奚子虚折断,暂时以矛做兵器,他飞身踩到八盏琉璃棺上,弗恃顾不得张嫣了,反正张嫣现在也同样的顾不上他。弗恃也跟着踩了上八盏琉璃棺,阻止迟钰长将矛刺进棺里,“你干什么!人已经死了,连全尸都不能留么。”

    迟钰长道,“你既然也知道她已经死了,就更不该阻止我,她若是尸变后患无穷。”

    药愚这次是站在迟钰长这边了,他们的天职就是除魔卫道,这可不是说私情的时候,“这八盏琉璃棺棺盖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只能是把四角的……”

    话都没讲完,棺盖就被一脚踢烂,在空中转了好几圈,落在草地上因棺盖有微微的弧度落地后便左右晃着,中间的脚印形状的破洞冒出几片绿油油的草。

    两只手直直的从棺材里伸了出来,抓着两侧,躺太久的结果就是造成四肢僵硬长生费力的坐起来,第一要做的就是大口喘气,刚才差点被闷死。

    她头发一夕之间长到了脚踝,十分浓密的盖住了脸,众人看不清她表情,只是见她定定坐着,面前的头发微微被吹起又落下吹起又落下,怀疑她是刚尸变,未吸食阳气正是饥饿在挑选猎物。

    药愚神情大变,提醒道,“千万不可乱动。”

    长生下棺之前,韦虹瑛有简单的帮她整理过遗容。三娘送长生的漂亮衣服长生没带出来,韦虹瑛想着她人走了,至少该漂漂亮亮的走,所以帮她上了些胭脂,换了件衣裳。那衣裳是韦虹瑛的,不太合身,长生觉得胸口和臀有些勒。

    怜玉难过道,“师叔,师妹这样年轻就走了,心里果真有股气郁结难消。”

    弗恃斥道,“胡说什么。”

    药愚观察着,认为长生符合死后因怨气不散头发和指甲继续长的情况。知道弗恃肯定不忍下手,这坏人就由他来当吧,药愚摸出一张符本想要贴到长生额上,只是头发一层层遮着无处下手,他便干脆将符贴到她头顶。

    长生感觉头顶被拍了一下,她往头顶摸了摸把符拿下来了。

    张嫣诧异,“她不会已成了魃了吧。”

    长生把头发拨开,露出两只明亮的眼,还有就是被雷劈中后眉心留下的印子,原本只是浅浅的一道凹陷的痕,但现在成了一颗红色的痣。

    她从棺材里出来。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出来,一时金光普照,弗恃看向她脚下,有影子的。

    “长生?”弗恃不确定的叫着,先试探是不是别的鬼霸占了身体借尸还魂。

    长生不解,她怎么会睡在棺材里,她脖子有点不舒服,估计是棺里没放枕头落枕了。

    她见药愚和迟钰长都在看她,眼神奇怪,但她心粗也没察觉他们带了几分防备,只是从左到右依次的喊人,“药愚道长,钰长道长,张嫣道长,师父,余师兄……”

    这么不懂看气氛的,也就长生了。

    姜曲心里是巨大的狂喜,他旁边的司马鹿鸣也不比他好多少,难得见这冰块脸这么坦白的把笑意挂到脸上,但姜曲想,他又比司马鹿鸣还多一分理智的,姜曲记起此时的处境随即把高兴压下,道,“长生,先别打招呼了,先帮我和鹿鸣。”

    姜曲的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了,软绵绵的。

    长生才发现司马鹿鸣和姜曲明显的是被挟持了。她先摸了摸腰,笛子不在。光天坛的弟子朝她举剑,但看清她的容貌后,动作不由自主的顿住,长生逮住机会揪住他们的裤腰带一手举起一个扔出去。

    那两名光天坛的弟子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倒是稳稳的,只是腰带断了,站直后裤子往下滑。

    韦虹瑛喊了一声,别过眼。

    有半截腰带留在了长生手里,长生着急的道歉,“两位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她就像平时一样怕伤了人只用了两分的力,也不知道这腰带怎么就断了。

    韦虹瑛看着弟子一手持剑一手提裤子,好不狼狈。这怜玉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来个偷袭,和余筝涟一人一手刀,就把那两名光天坛弟子打晕了。

    张嫣骂道,“你们玉虚欺人太甚,是有意羞辱么!”

    弗恃见张嫣抬手就知道肯定又要使暗器,将葫芦解开,用绳子勒住她的腰身往地上摁,喊道,“长生,快把那棺反过来。”长生扛起棺材但不太明白弗恃说反过来做什么,弗恃只得又道,“反过来把张嫣困里头。”

    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这女人太难缠了。

    长生按弗恃说的用棺材把张嫣罩住,那八盏琉璃棺很重,至少凭张嫣一个人的力气是出不来的,张嫣敲着棺材,骂道,“弗恃,你竟敢这样对我,我师兄会去找徐清的。”

    声音隐隐约约,弗恃只当没听到。

    他认真的打量长生,问,“师父最喜欢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

    长生不知道弗恃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答,“师父最近喜欢吃东坡肉,好像没什么不喜欢吃的。”长生想着师父的口味总是变化的,隔一段时间就会喜欢新菜色,但现在不喜欢吃的不表示明天也不喜欢吃,所以她这么答好似有所欠缺不够完整。

    迟钰长抓过长生的手腕,实则是看她是不是有脉象,长生道,“钰长道人,阿银前辈的东西你找到了么?”

    迟钰长松开手,确定她是活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在外游历也不是没见过奇人奇事,也曾耳闻有人假死,家人将他下棺埋葬时突然又活了过来。

    迟钰长淡淡的道,“找到了。弗恃,既然你弟子现在没事了,也没必要等一个月了,跟我去见掌门。”

    棺里的张嫣还在用力敲着,叫嚷着快把她放出去,光天坛弟子两个被打晕了,其他三个已被制服,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弗恃表情正经,“我还是需要一个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我处理好弟子的事,我会来见韩掌门的。”不能待在九宫山上,不然司马鹿鸣和姜曲是保不住的。

    迟钰长沉默,看了一眼长生,药愚帮弗恃说话道,“他这人说话是算数的,我给他做个担保,你先让他去处理好那些琐事,一个月以后他一定回来,要不回来的话,天涯海角,我帮你去把他抓回来。”

    弗恃让余筝涟把手脚发软的司马鹿鸣和姜曲带上,御剑离去。

    张嫣的大喊大叫药愚听而不闻,打定主意让她在棺里困久些好杀杀她的锐气,药愚对迟钰长道,“你似乎有了些变化,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迟钰长道,“你变化也不小,大方了许多,这副棺算是毁了吧。”

    药愚怔住,刚刚没意识到的在迟钰长的提醒后意识到了。

    他回头看棺盖上的洞,心也跟着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哇凉哇凉的。这八盏琉璃棺在他手里也就完好无损的待了一个月。他本是打算日后若是飞升不成,始终难逃这生死自然,就让弟子将他的尸骨放入八盏琉璃棺葬在茅山上。

    药愚大声的朝着弗恃师徒离去的方向喊,弗恃开溜的本事已是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几师徒的身影已是在空中化作几点黑点,追是追不上的了,“弗恃你给我回来!”

    长生听到便转达,“师父,药愚道人让你回去。”

    弗恃右眼眼皮跳了,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摁住右眼,一本正经道,“你听错了,药愚应该是让我回去后给记得给他报平安。”

    弗恃让余筝涟带着韦虹瑛和怜玉先回玉虚,免得要是张嫣真去玉虚大闹,到时一面之词,真是她爱怎么添油加醋就怎么添油加醋,都由着她说了。

    余筝涟问,“师叔要去哪?”

    弗恃没好气的道,“还能去哪,帮这两臭小子擦屁股,解决了我会回玉虚和师兄做交代的。总之你先回去,让师兄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家真要去闹,他也不至于一头雾水。”

    长生揪住司马鹿鸣和姜曲的领子,把他们两拎到树荫下。

    姜曲道,“长生,你以后别这样吓我。我心血少,被你这么一吓,也不知道要喝多少鸡汤能补回来,真像做了场噩梦,好在醒了。”

    长生看到有蚊子,好意想帮他们打蚊子,一巴掌拍在树干上,蚊子是轰轰烈烈的死了,只是树干也横腰折断,两颗鸟蛋落了下来不端不正就砸在司马鹿鸣和姜曲头上。

    姜曲闻到了蛋黄味。

    长生扯起袖子帮他们两擦,“对不起。”她盯着自己的手,觉得力气好像又变大了。她右手按在胸口上,能感觉到平稳且规律的心跳,重明说过把假的当成真的,那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我躺在棺材里,是死了么?”

    姜曲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这些已经远远超过他所知了。

    弗恃走过来盘腿坐下,再一次仔细的给她把脉。长生道,“师父,重明说我的心已经烂掉了,他给我换成了柿子。”

    弗恃怔住。

    姜曲先是吃惊随即又担忧的想到那鲛人,“你有没有不舒服或者不对劲?”

    长生想着她脖子酸,但应该跟柿子关系不大吧,她坦白道,“其实我之前就死过,我是在地府遇见少爷的。我听到了义父的笛声,从阴间回到了阳间就活了,然后义父就让我到昆仑山修仙。”

    司马鹿鸣恍然了悟,“难怪师姐知道鬼门关怎么走。”

    长生见弗恃一语不发,又继续解释,“我阳寿已尽,但是少爷大闹地府,烧毁了很多生死簿,我想着可能因为这样,地府的鬼差才没有找到我。师父,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

    弗恃见她不安,安抚道,“师父知道。”

    她想起阿银说她灵窍被封的事,灵窍在哪个部位她不知道,也不知道这跟她多年努力练习法术进展缓慢有没有关系。

    她已经笨习惯了,并不对修为能一步登天有太大期盼,她只想知道谁做的又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也不知能问谁人。“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是活人,还是算是死人。师父,我会不会不是人,是妖怪。”

    弗恃笑道,“难道你觉得师父老眼昏花到是人是妖分不清么,只是你的情况比起其他人复杂许多。”

    “绯钰师伯做了这么多错事就是想把人死而复生,我也是死而复生颠倒阴阳生死的,我以后不能……”她说不下去了,只感觉如果连玉虚都不能留了,天地茫茫也不知哪处还能容身了。

    弗恃摸摸她的头,“即便天塌下来,还有师父顶着。你走了谁给师父做饭,师父会想办法的,但这件事,只能师父、鹿鸣和姜曲知道,你不能再跟其他人说。”他看向司马鹿鸣和姜曲,“你们也是,要守口如瓶。”

    弗恃只觉得所有棘手的事全赶在这时发生了,也只能一件件处理。

    头疼。

    弗恃摁了摁头,“师父要去睡一个时辰。”反正他们溜得也够远了,不必担心九宫山的人追来,“一个时辰后再叫醒师父。”

    姜曲着急的问,“师叔,那我和鹿鸣怎么办?”

    弗恃直接躺地上,枕着手臂,翻了身,背对他们,“张嫣用的药分量就她知道,快可能一两个时辰,慢则一日两日,反正长生在,就这样吧,药效过了就能动了。顺便你们也检讨一下,为什么老是被人药倒。”

    姜曲心想什么叫就这样吧,那如果他们要解手怎么办,只能口渴也先憋着了。

    长生去捡了木柴回来,没有斧头,她就用手掰。

    司马鹿鸣和姜曲稍微恢复了些气力,姜曲从包袱里拿了她的笛子还给她,他们以为长生死了,其实按理说这是长生的东西当时应该放进八盏琉璃棺里给她陪葬的。但余师兄有他的担心,提议先不把笛子放进棺里,等回到玉虚和几位师伯商量过来,再决定是陪葬还是封印了。

    长生接过,轻轻抚着,又问,“桃子呢?”

    姜曲道,“卦燎说要去给你找药吃,桃子跟去了。”

    长生不停把头发往后拨,她在添柴,几次都差点烧着头发,都是姜曲眼明手快救了回来,长生道,“能不能借我剑,这头发长得太碍事了,我想弄短些。”

    司马鹿鸣抽出剑坐到长生身后,姜曲本来想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该轻易损之,何况她头发生的好看,断了可惜。但再看,确实太长了还真怕她容易犯迷糊被自己头发绊到,也就不发言了。

    司马鹿鸣割下她一截头发握在手中。

    长生道谢,拿簪子把头发绾好,然后问,“师弟,我那日听到你说有话没对我说,是什么话?”

    司马鹿鸣没想到她会听到,还以为那日她昏迷中记不得事。长生等着,许久才听到他回,“我忘了。”

    长生笑道,“我也常常这样,明明要说什么下一刻就忘了,那你想起再告诉我。”她起身要去喊师父起来吃东西。

    姜曲挑着那堆柴火,好笑的盯着司马鹿鸣的面红耳赤,“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连对着重明都是宁死不屈的模样,没想到你也有胆小的时候。”

    长生喊了弗恃好几声,他才懒洋洋的说要再睡会儿,干粮放着就好,饿了他会吃。长生觉得不对劲,对弗恃而言,吃比睡重要得多,她见弗恃面色潮红,摸了他的额头一下,烫的,“师父,你发烧了。”

    弗恃道,“不需要大惊小怪,师父是个凡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正常,睡一下就好了。”

    长生知道定是之前为了救她耗损真气又没得好好休息的缘故。她去翻了包袱,拿出手帕湿了水敷在弗恃额头上,“等师父好了,我再给师父做麻婆豆腐。”

    弗恃笑了,她倒还记得,他往司马鹿鸣和姜曲那边看去,他二人也察觉到他身体不适,朝他走了过来,弗恃问,“你觉得鹿鸣怎么样?师父现在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他看到司马鹿鸣停住脚步,总是老气横秋难得也忐忑紧张,弗恃仿若看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但又一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么沉默寡言。天有不测风云,长生入棺那日,鹿鸣是怎么样的他看得真切,两个都是徒弟,该帮的时候总要帮的。

    长生想了想,“肥水是粪水,师父是嫌菜不新鲜,想我和师弟自己种吧,我以前跟着田叔施过肥,可我们住的那里好像不太适合……”

    长生又开始说她的种菜心得,和他说起了春种秋收,除草施肥等农活要怎么做。弗恃叹气,无能为力的看了司马鹿鸣,故意打起呼噜装睡,长生想起弗恃现在是病人,得多休息,这才闭嘴不说了。

    姜曲道由他和司马鹿鸣轮流守夜就行了,让长生也去睡。

    长生摇头,“我现在很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想可能是因为她在棺材里已经睡足够了,相比之下她觉得司马鹿鸣和姜曲比她要憔悴。

    明月西斜,等弗恃的烧退了,水袋里的水也被她用光了,她口渴想喝点水,把水袋倒过来真是一滴不剩。她竖起耳朵听,正前方有水声。

    司马鹿鸣和姜曲闭着眼,长生想着他们和师父一样都没有休息好,她蹑手蹑脚拿了衣服盖到他们身上,又往火堆里加了柴,让火烧旺些。

    长生御剑到了溪边装了水,运气很好,让她抓到了两条鱼,又发现了果树。长生卷起衣袖,爬到树上摘果子,用衣服包着满载而归。

    弗恃和姜曲都打着呼噜,长生把果子和鱼放到地上。

    司马鹿鸣背对着她,他的背挺得笔直,他平日里坐姿就很端正规矩。长生以为他是睡醒了在打坐,见他将剑慢慢的从剑鞘里拔了出来,月下剑气冷冽逼人,司马鹿鸣很爱惜他的剑,时常擦拭,剑身映出他一双眼眸,冷得像他的剑,没有一丝暖意。

    长生轻声唤道,“师弟。”司马鹿鸣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她跑到他跟前,见他用剑撑着身子,一头冷汗。

    司马鹿鸣凝神静气,看清眼前的人是长生,才放下剑。

    长生摸了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司马鹿鸣道,“我没事。”

    她想着他会不会和师父一样生病了也逞强不说,“真的没事?”

    司马鹿鸣笑道,“真的。”

    长生开始处理那两条鱼,去了鳞片内脏放到火上烤,弗恃是被香味叫醒的,终于有顿正常的早膳了,在九宫山不沾荤腥,差点以为自己是修佛而不是修道的。

    弗恃吃完了鱼,精神多了。

    姜曲问,“师叔,我们要去哪?”

    弗恃不答反问,“还是不肯说是谁教你们的么?怎么就这么犟。这事我处理不了,只能去求人。人家若是问起缘由,你让我像你们这样也什么都不说么。”

    “连师叔都处理不了,不知是谁这样神通广大能帮我们。”

    弗恃见姜曲还敢给他嬉皮笑脸的,扇了他脑瓜,他问司马鹿鸣,“认识欧阳靖么?”

    司马鹿鸣点头,“欧阳叔叔与我爹是生死之交,就是欧阳叔叔告诉我,当初救我性命的可能是师父,我才会上昆仑山。”欧阳,同样的姓氏,司马鹿鸣这时方才意识道,“莫非两人有什么渊源。”

    弗恃道,“这两人是兄弟。”司马鹿鸣诧异,他一直以为欧阳靖是淡泊名利无心功名的读书人,弗恃想着也无怪乎他不知道,“当年光天坛发生了些变故。欧阳靖离开了光天坛。”

    姜曲想着会不会和宋容有关系,他一直好奇宋容的身份背景,“师叔知道是什么变故么?”

    弗恃轻描淡写的带过,“其他门派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欧阳靖的消息我还是在三娘的酒馆里偶然听来的。”知道司马山庄的老庄主仙游时堂上的挽联是出自欧阳靖的手笔,才会猜想他们可能认识,“我与他没什么交情,但既然你说你爹和他是生死之交,那你的事他也许愿意帮的。”

    司马鹿鸣道,“欧阳叔叔居无定所,行踪也是飘忽不定。我也不知去哪里找他,只能回去问问我爹,近来有没有他的消息。”

    弗恃双手插进袖子里,琢磨了片刻,“那就去吧。”他站起来问司马鹿鸣和姜曲有没有银子。

    司马鹿鸣和姜曲把钱袋解下都给了他,姜曲问,“师叔要买什么?”

    弗恃道,“既然要去人家家里,总不能两手空空,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买些桃子李子之类的去,礼轻情意重。”

    姜曲心想用司马家的银子买了东西送去给司马家,果真是礼数周全的。

    弗恃把银子拿了,空钱袋还给司马鹿鸣和姜曲,让他们收拾收拾动身。长生背起包袱,方才还见东方一角透出鱼肚白的颜色,太阳就要出来了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山间气候多变,突然起了大雾。

    弗恃觉得这雾来得古怪,隐隐透着妖气,四周草木都看不清,恐怕御剑会出什么岔子,只能叮嘱他们跟紧了,他走在最前。

    走到了昨夜长生去打水的那条小溪,就看到一老妇坐在地上,抱着腿呻吟。姜曲小声道,“不会是妖怪吧。”

    弗恃略微戒备,先是裹足不前隔着一段距离问,“老人家怎么了?”

    老妇人道,“来采野菜,没想到把脚扭了,几位行行好,能不能背我去找大夫。”

    弗恃想了想,走上前,见那老妇粗布麻衣,庞眉白发,脚踝肿得厉害,身后的竹篓里装了野果野菜,“长生,过来背老人家。”

    “好。”长生把包袱给司马鹿鸣,背起那老妇。

    弗恃道,“突然起了大雾,我们又是外地来的,对这一带不熟,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只能请老人家先忍忍疼。”

    老妇笑道,“我常上山来,哪怕是闭着眼都认得路,道长按着我指的路走,很快就能到我们村子了。”

    老妇人给他们指路,按她说的走,果真没走多久就见了人烟,大雾来得快散得也快。弗恃郑重道,“多谢。”

    老妇人笑,“不必,不过是种善因得善果而已,小姑娘,谢谢你。”

    长生感觉背上的重量没了,回头看那妇人已经不见。地上留了朵花和张纸,这种玉堂春邙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姜曲反应过来,难怪弗恃这么放心的跟着,“不会是仙人指路吧,长生,那是不是邙山山神,来多谢你上次帮了她?”

    长生道,“我没仔细看。”师父叫她背着老婆婆走,她就背着老婆婆走了。

    司马鹿鸣捡起那张纸,见纸上画了三个人,乍一看有些类似官府通缉犯人的告示,但纸上还画了些像字又不是字,像符文又不是符文的符号。姜曲探过头指着画上其中一人,笑道,“这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跟你倒是八分像。”

    姜曲这么一说,长生倒也觉得像,瞅了瞅姜曲,她也指着画上第二张长着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就像嘴角含春的脸,“这像姜曲。”

    姜曲笑道,“是么,第三个像长生,不过只有两分形似,没有你的神韵美态。”等等,姜曲笑容僵住,一把将纸抢了过来,再看仔细了,“不是像,真是我们,这是什么?”

    弗恃道,“这上面的是妖怪传递消息用的符号。”

    司马鹿鸣看到那纸的右下角盖了印,这印跟在金斗楼刻骨夜里挂到门上的灯笼上的印记是一样,他猜测道,“可能是灯阑。”

    姜曲讶异道,“不是吧。”白鸾在找他们就罢了,现在连灯阑也在找他们么,刚才那场大雾,不会是灯阑的手下干的吧,顾忌着师叔在才没敢直接动手。

    弗恃常年云游在外,见识自然比他们广,“灯阑?皇城里那魔头?”他眯起眼道,“你们到底是惹了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姜曲支支吾吾的,因为牵扯宋容,有些内容肯定是要跳过不说的。要是现在坦白了,他估摸着师叔会发火吧,长生没想那么多,弗恃问了,她就答了,姜曲都没来得及捂她的嘴,“还有白鸾妖王好像也在找我们。”

    弗恃眼角抽了抽,“慎灵还说我是玉虚最能惹麻烦的一个,我倒是要对你们甘拜下风了,你们还真青出于蓝,麻烦太小的你们都不好意思去招惹是么,全都给我捅那些自己处理不了的篓子。”

    姜曲喊冤,“不是,师叔,那些都不是我们有意去招惹的,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手肘撞了撞司马鹿鸣,“你也说句话啊,这是该沉默是金的时候么。”

    司马鹿鸣低头认错。

    弗恃道,“前因后果不说,就跟我说句迫不得已,真是好一句迫不得已。”弗恃脱了鞋子要教训他们,但见司马鹿鸣一副听凭惩戒的表情,又懒得打了。把鞋子穿了回去,严肃问,“你们怎么招惹灯阑和白鸾的?一五一十的说。”

    姜曲道,“灯阑是因为他要引人入魔道,我们是正牌弟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就起了冲突。不过还好,有神仙搭救,才死里逃生。至于白鸾,狼狈那两只小妖就是把我们卖到白鸾那的,还差点被吃了,遇见了贵人,也是艰险万分才逃出来的。”

    弗恃瞪着他们道,“只是因为这样?”

    姜曲让长生给他作证,“长生你说,我是不是说的都是真话。”

    长生的思维是很容易被话带跑,是或者不是,这样有选择性的回答,姜曲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不完整而已,长生点头,“是。”

    弗恃知道他们虽有所隐瞒,但也信任他们尽管是年轻气盛,惩恶扬善除魔卫道行事不会脱离真善,他骂道,“等安全了再收拾你们。去找些花,香味越浓越好,塞进那钱袋里好盖住你们身上的气味。”

    荒山野岭要找花花草草不是什么难事,长生见花就摘,把钱袋塞得鼓鼓的。

    从棺材里出来她是精神得很,感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整夜不合眼也不觉疲惫,可一摘完了花,困意就袭了上来,走步路都东摇西晃的,有些像弗恃从前喝醉酒走路的样子四肢不太协调。没办法,只好让司马鹿鸣背着她。

    长生睡了四日不吃不喝光是睡,弗恃让司马鹿鸣和姜曲也多多留意些,他对换心知之甚少,尤其绯钰偷学了禁术后,相关的典籍有一部分是烧毁了,还有一部分禁阅。根本不知长生这种情况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是不是换了心身体在适应调整,只能观察。

    所以长生是睡着进司马山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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