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煌言对着一大堆文书资料当面壁者的时候,朱成功的车驾却出了闽王府巡视去了。

    平素喜欢做宅男的朱成功难得出一会门,门房里几个痴心妄想的投机客却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从门廊里跑出来,大声呼喊着马车里的朱成功。

    “王爷,王爷!”两声王爷过后,就是一口难懂的吴语,对于大多数时候都在福建的朱成功简直是鸡同鸭讲。

    自然,朱成功听不清这些人嘴里嘟囔着什么,也不想听,“打走。”

    轻轻一挥手,几个浑身皮肤如黑炭一样的黑人护卫凶狠的扑上去,抓起刀鞘就对着招呼,铁制的刀鞘砸的他们哭爹喊娘。

    赶走了这些烦人的苍蝇,朱成功哼了一声,在马车上兀自想着心事。

    马车上一声长叹。“真是作茧自缚啊!”郑军通过炸塌城墙而攻入城内,此后虽然得到东南财赋重地,可手下的二十万大兵顷刻间就把秋税吃了个干干净净,根本没什么人力物力修筑南京城墙。不用说,要是清军能过长江,肯定朝着那个炸塌的地方招呼。直到前几日,朱成功才下令修补那个豁口。可这个年代不用说塔吊之类的了,就连硅酸盐水泥都没有,而修筑南京城墙的巨大城砖,一时间也难以大批量生产。攻守之势相易,原本的突破点现在却成了软肋,让朱成功哭笑不得。

    街道上行人寥寥,倒是便利了朱成功的车驾。四匹白马扬起马蹄,在黄土路面上接连激起尘土。没有弹簧的马车剧烈的颠簸如过山车,让车内尊贵的主人保持着慌张中的一丝清醒。

    “唉,纵然最后失败,只要能够稳住阵脚,或许也能夺回南京……”

    “我军擅长水战,哪怕情况再差,多半也能依据海上之利稳据松江,杭州,只是粮食来源不如此时好解决,若是军屯…国初军屯弊端就在眼前啊。”

    正思考间,突然马车一阵剧烈晃动,差点让朱成功整个人飞起来,车上的暖炉也落下来滚到了路边。

    朱成功还未发怒,就听到车驾前面的斥骂声和殴打声,身边随侍的老仆则连忙上来告罪。

    “什么人拦路?”

    “就是个不长眼,吃了个熊心豹子胆的疯子。”

    “疯子?”朱成功哼了一声,翻身下了车,“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疯子那么大胆。”

    老仆眼里流露出惊慌的神色,却又不敢阻止,只得战战兢兢跟了过去。

    “别打了。”

    侍卫停了手,把两个披头散发的人死死按在地上。

    “说说,汝等都是何人?”

    “老爷,吾们都是附近住家里的孩子,这一个月米价越来越高,家里揭不开锅,吾们才不得不出来讨饭吃。请…请老爷舍点吧。”

    大的孩子尽力维持着吐字清晰,而较小的孩子则直接哇哇大哭起来。

    朱成功阅人无数,一眼看上去觉得无甚问题:如果真的是附近家的孩子来讨饭,那么饥饿感足够战胜恐惧,人在饥饿的时候往往更加清醒一些,如果是吃饱的孩子,往往就容易紧张怯场。至于丐帮,看看他们的头发,皮肤就能分辨个大概。

    又问了几个问题,朱成功就命人赏了两孩子些散碎银子,放他们回本家去了。转过身,就见到那老仆跪下来讨饶。

    朱成功的脸上流露出一副淡漠的表情,嘴唇极其轻微的动了几下:“汝是自小跟着我的,那便回去守祖宗坟墓罢了。”

    那老仆还想申辩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温顺的点了点头。

    朱成功入城时是从城门而不是豁口进入,少数几次出城也是走城门,到了豁口处,才发现问题远远比自己想想的严重的多。虽然闽王府已经从各地调集物资堵上这个口子,但也只是在豁口处弄了一道一人高一点的女墙,如果清军渡江成功,完全可以让炮弹直接从这里飞进城内,此时已经有燃烧弹的雏形,把烧红的铁球用大将军炮打出去,南京城内就得火势四起。

    看到闽王的仪仗,负责修补豁口的军官忙不迭的迎上来。

    “汝觉得,十五天之内,最快能把这个豁口修筑成什么样子?”

    “回王爷,在现有条件下,可把这段墙加高到两丈左右。”

    两丈…朱成功比划了一下,发现大概连周边城墙的一半都不到。这个高度虽然能拦下不少炮弹,但仍然会成为清军攻打的重点。何况,相比修建时长用年计算的南京城墙,这段现充墙能有一半强度就不错了。

    “那厚度呢,能比现在厚一些么?”看着薄薄的一段土墙,朱成功心中的忧虑怎么也挥之不去,要不是怕天气变冷长江彻底冻住,朱成功都想直接搬回船上了。

    “emm……”

    军官的心中焦灼起来。

    想到前几日给他打过招呼的老上司,又想到那些给过自己好处的大人物的家仆们,更重要的是,想到了自家院子里那些闪闪发亮的银锭子…

    其实,如果自己回答“能够把厚度填到一样,”或许就没事了罢?

    等王爷一走,自己该克扣材料就克扣材料,该少发工钱就少发工钱。该收工头的孝敬就收工头的孝敬…

    可是…

    作为一张大网上的一环,他并不知道那些人都做了什么,但是朱成功能来这里一次,自然也能来第二次,自己到时候,还有命去花这个钱吗?

    想到自己年幼的孩子,军官十分确定他的家产保不住。

    要不,就和那位先生所说的,到时候,把这块直接炸掉?

    越想,军官的额头便越是汗如雨下。

    “厚度嘛,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军官打着哈哈,争分夺秒的试图决定自己的命运。

    “具体情况,又有那些说法?如果是人力物力不足,本王一定全力满足。此乃百万军民之头等大事!”

    朱成功明确的表示了对这个豁口的重视,的确,作为华夏,乃至世界最大的城市,南京的归属与否,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都具有极大的影响力。而南京的归属,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么一段城墙。

    站在青石板路面上,朱成功的双眼透过了城墙外的郊区,穿过了千家万户,仿佛看到了一片凋零,却仍有几分生机的江南大地。

    军官低垂着脑袋,仍然在纠结是否应该交待出来。

    如果交待出来,难免自己不会不受到处罚,可如果不交代,可能下一次就直接被砍了脑袋,又或者鞑子猛攻此处…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能保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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