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凯申抱着一大摞统计表格跑来跑去的时候,扬州战役已经进入到了最艰困的时刻。

    撕开清军结合部的甘辉部将燧发铳手集中在中间,让降军跟在嫡系后面清理战场,不停驱赶清军溃兵冲击清军本阵。见到呵斥不行,清军干脆把鸟铳对准了自己人。在两军夹攻下,中间的清军很快消失的一干二净。

    阵前,越来越多的铳手抱怨自己的铳出了问题,哑火了。

    “长官,这铳打不响啦!”

    “长官,我这把也打不响了!”

    “吵吵什么!”一个哨官骂骂咧咧的说,“没有的去换鸟铳。”

    几个辅兵抱着一大摞火绳发射的铳,给那些说打坏了的士兵关上,又把坏了的抱回去紧急修理。

    “那这个打完了怎么办?”有人急着问道。火绳枪的射速是燧发枪的三分之一,每次射击以后如果要跟上整队的射速,就得立刻换铳。

    “行了,打完了会有人给你们换!”

    这时,郑军缺乏骑兵的缺点暴露了出来。在甘辉所部的左翼,一支轻重混编的骑兵朝着非嫡系的两个援兵营冲了过来。轻骑兵在前,骑射一轮之后(骑弓可以射6-7步,而卡宾枪的距离更长。)

    郑军的佛朗机和虎蹲炮轰了几次都没太大效果,只好躲到步兵后去。方阵后面漫天羽箭飞舞,但抛射用的轻箭丝绸披风都能防御部分伤害---方便拔箭。几轮下来,除了几个被命中要害的,这波轻骑兵中只是多了一群刺猬。

    “快,快点!”穿着鲜艳盔甲的一群骑手夹紧了腋下长枪。各自围绕着大箭,佐领们聚成了一个个松散的毛球球。哪怕这些人从小就吃铁杆庄稼,不如他们“朴素野蛮”(内藤湖南,宫崎市定等人的逻辑)的父祖,但印象里八旗几乎天下无敌的战绩让他们感觉蹄铁下也充满豪气。

    而在战场的另一处,一阵寒风吹过郑军露出棉絮的战袄,不少人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差点掉了兵器。围城多日,棉花消耗也不小,长期在福建作战的郑军随着寒风略微抖动起来。

    当然,相比这点小小的麻烦,郑袭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左右两侧被击溃。把精锐几乎百分之百的集中在中军的同时,就要承担两翼缺乏远程破甲兵力的后果。

    “砰砰…!”中军阵前一阵白烟喷出,又迅速被寒风吹散。

    “砰砰砰砰…”而对面的清军枪声则时间长得多,也弱的多---鸟铳相比燧发铳的击发还是没那么稳定。郑军使用齐射战术,而清军使用三段击战术,两面射击间隔一样,但人数少于清军的郑军反而在火力上取得了优势---这也是鳌拜紧紧盯着这个方向的原因。而与此同时,清军利用人数优势,面对甘辉,郑袭两个军团各自编制了两个军团从侧面包夹过去。

    也就是说,只要正面面对清军的郑军没能在被合围之前打穿当面之敌,那么就会陷入被包围的死地,到时候估计只有溃散一途,能够成建制的撤出来几个千总队都是未知数。

    如果打开上帝视角,就会发现,郑袭军团和甘辉军团的前进方向形成了近似九十度角。如果两个军团汇合,那么清军就会陷入最大的被动---两个军团形成战术上的萨尔浒,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如果其中一个军团击溃正面清军,那么战役还能脱到另一个军团被合围之后,而如果任何一个军团都不能挣脱清军的牢笼(或者说他们自己触发的),那么,扬州之战已经毫无悬念,南京的北大门就会赤裸裸的暴露在满清的面前。

    作为这场战役中的一名棋手,耿继茂在一处稍高一些的台子上尽力观察着战场局势。他派出的八旗铁骑在瞳孔里划出一块烟尘,如同几只骑枪扎在了郑袭军团的侧面,在折断的同时给了郑袭军团侧翼不小的打击。不断的有披甲的满洲大兵从正面和侧面撞向长枪林,把看起来和被框起来的台球一样的阵型打了一杆。

    两根长矛同时戳向了一名矮小敦实的八旗骑兵,他费力砍断了一根但被另一根扎了个透心凉;趁着这个空档两个八旗骑兵又冲了进来,巨大的势能直接把抓着长矛的两个郑军撞倒在地,而迎接他们的是更多的长矛…人和马的尸体不停的堆积在战线上,郑军的阵型渐渐从棱线被撞成了几个坚固的团子,但却硬是扛了下来。

    “可恶!”耿继茂握着拳头,想当年,八旗精兵跑到哪儿,哪儿的流贼,伪明军不是望风而逃的,“接敌而溃为上勇,见敌而溃为中勇,闻敌而溃为下勇,这些海贼,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竟然如此勇力?”

    其实,这倒是耿继茂局限于固有认知了:现在的八旗虽然仍然保持训练,但一些人已经“髀间生肉”骑马都有点够呛,也只是凭着血勇(他们对自己倒是挺有信心)和威名多作为督战队了,在关键时刻投入战斗,胜利则取得最大功劳,失败则能够全身而退,在全国各地战场刷经验而已。现在,让他们攻击耐久度满值的郑军,自然也要以命换命了!

    拿着大盾和长刀的郑军补上了阵型中的缝隙。在空间狭小的跳帮作战中,刀盾手比长矛手更加实用,而此时的作战正类似于那种跳帮战。老海狗们一拥而上,一顿砍瓜切菜就废掉了一堆马腿,而厚厚的铁盾牌则能让不少长矛滑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花阵竟然在混战中起到了奇效---就如同欧洲拿双手大剑贴身砍长矛阵的士兵一样。

    老海狗们成为了郑袭兵团的502胶,把出现的裂缝都牢牢地堵上了。在几次冲击失败后,八旗又恢复了其龙骑兵的本职:下马拉起步弓“嗖嗖”射个不停。特制的大箭头重箭几乎把射中的盔甲砸裂捅入了目标的身体,没法反击的郑军立时陷入了一阵哀嚎,而战友的哀嚎是极其降低部队士气和耐久度的。

    解决这个问题本身很简单,那就是命令与其接战的军队脱离本阵,逆向冲击这些呈散兵线分布的八旗兵----随后就会陷入一个难题:同学,你是要纵深,还是要正面?如果要维持正面来把这些恼人的苍蝇碾死,那就有可能被另一只骑兵从后侧扎个透心凉,最后分割包围,一起完蛋。在战争迷雾之下,谁知道清军有多少骑兵能打出来?

    而要纵深的话,先不说要凑出多少部队来保证不容易被宝钞,也不说会不会导致输出的燧发枪手失去侧翼保护,八旗同样可以在两翼进行骚扰。

    郑袭额头冒汗,掌心出水,最后两个都没有选,而是选择了最笨的办法:让步弓手正面出来打苍蝇。

    “唉,孙子云: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既然是打仗,就不能不冒风险,就这样办把!”

    两种不同箭头的羽箭在空中对流,飞舞着,在空气中发出不停歇的嗖嗖声。与之伴随的则是一声声恐怖直立猿的惨叫。

    两支羽箭相向而行,很“幸运”的撞在了一起,掉在了被马蹄践踏过的干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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