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回家 作者: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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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而深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兰花,叶子翠绿,细长,柔韧,婀娜,一串小花竟也是绿色的,只是有点偏黄,中间的三片花瓣则是雪白,缀了点碎红,像雪地里的点点鲜血,阳光下,白色的花瓣几乎透明,脉络清晰,又如同嵌有金发丝的水晶。

    “它确实很特别。花,比如玫瑰、百合,都是娇嫩、艳丽的,让人联想起美丽的姑娘。而它,则让我想到你。”我不知道,这种兰花属阴性还是阳性。哦,对了,汉语中没有阴、阳性之分,但是我一看见它就真的只想到昭。

    “是的,它是花中君子,是比喻男人的。”

    “是吗?很高兴,我想对了。”

    “孔子曾说:‘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这一段,昭引用的是中文,我自然听不懂。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昭想了想,认真地给我解释了一遍。

    我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大致还是懂了。

    “兰花,不会因为花谢了而失去光彩。俗话说:‘开花一季,赏叶终年。’兰花的美不仅在花,还在叶,在其芬芳。它的芬芳,闻到吗?”昭闭起眼睛,吸了口气,“是清清淡淡的,悠远绵长。”

    我也学着昭的样,闭起眼睛:暖阳下,一股清爽的幽香沁人心脾。“是的,我闻到了。但是昭,它并不清淡,你要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刚才那一刻,我们还被酒精、樟脑、消毒药水的味道所包围,而现在,这花香压倒了一切,驱赶了一切,都没有了,你只闻到花香,好像是清淡的,其实它很有力度、浓度。”

    “是的。”因为胃管障碍,昭的头动起来很不方便,但是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我又见到了彩虹。

    “它的花也很特别。远看并不起眼,近看却很美。它的花还有其他颜色吗?”

    “那当然。红、黄、蓝、白、绿、墨,几乎什么颜色都有,还有杂色、重色,种类很多。”

    昭又朗诵了一首诗,说是中国唐代李白所作。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当昭把这首诗解释完的时候,我笑了。

    “你笑什么?”

    “你知道,香气为谁发吗?我知道。”

    “谁?”

    “我。”我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道:“你的香气是为我发的。”

    昭的脸一下红了,在阳光下美艳异常。“你!”然后他也笑了。

    有我的身体挡着,昭看不见有多少双眼睛正注意着我们。我不在乎,只要昭笑,我就达到了目的。刚才他在朗诵和解释这首诗的时候,太沉重了。

    这一点,病房还不如走廊。在走廊上,只要不是清晨忙碌的时候,我都用屏风把昭的病床遮起来,但是病房里不行,除非护理,换药的时候。因为用屏风遮挡会同时遮住阳光,这会影响到其他病人,于是,我与昭——一个党卫军和一个亚洲人的一举一动就成了病房里另外十一位病人及他们的家属亲友的重点观察对象。

    我能够感受到那些射在我身上的尖锐的目光,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昭也能不在乎。当然,还是尽量不引起关注为好,免得在这个时候,惹出点麻烦来。我竭力控制自己,不再对昭做出什么亲密的行为。

    “点绛唇咏风兰

    (纳兰性德)

    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

    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怎耐秋如许。

    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昭朗诵完这首词,陷入了沉思。他没有解释给我听,我也没有问。虽然当时不懂,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伤感,我只是握着他的手。不管他睡着,还是醒着,不管我们是否有眼神交流,只要有可能,我就握着,轻轻地握着。我还能握多久?

    ☆、第六章 崩溃(15)

    下午,昭的体温上升,到了傍晚,已经是39.2°c了。胃肠减压吸出的胃液和腹腔引流液都还正常,出血基本没有了,伤口也没有感染的迹象,听诊时,肺部罗音增强,感染应该来自肺部,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裘一有空就过来查看,及时修改医嘱,增加了消炎、退烧的药。

    因为高烧,昭的精神变得很差,整个下午都昏昏沉沉的,但是伤口的疼痛又让他无法真正入睡,时不时地咳嗽更使痛苦加剧。我不得不始终让他半躺着,这样,呼吸可以顺畅些,休息却打了折扣。

    每次昭一咳嗽,我就赶紧帮他按住伤口,满心不忍地低声嘱咐:“屏住!昭,试着把痰咳出来,千万不要咽下去。要是痰进到胃里,伤口会感染的。”

    昭微微点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放心吧。”他还没来得及微笑,咳嗽就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气管的痉挛使他喘不上气,把原本苍白的面容憋得通红,眼里也憋出了泪水,额头上青筋凸显。我不顾他伤口的疼痛赶紧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我胸前,帮他拍打后背。良久,昭才缓过气来,呼吸渐渐平稳。我小心地扶他躺下。昭紧咬着嘴唇,紧闭着眼睛,紧蹙着双眉,我能想象,这起身、躺下的瞬间,即便有我帮助,他也要忍受怎样的痛苦。如非情急,我是决下不了手的。他的双手紧抓着床垫,因为太过用力,手臂上暗红色的静脉血竟然被逼得回流出来,进了输液皮条里。我帮他把身上的管子整理好,掀开被子一角,果然不出所料,上腹部的绷带映出了红色。伤口又出血了。

    我找来护士帮昭换药,那又是一番折磨。

    等一切忙完,昭已经精疲力竭,眼皮都睁不开了。我帮他擦去额头、脖颈的汗水,把毛巾伸进被子里,尽量把身体擦干,不然再着凉,就更麻烦了。

    昭睡过去了,只是一会儿,也就半个小时,咳嗽再次袭来……

    这样折腾几次,昭完全垮了,陷入半昏迷中,咳嗽却不依不饶,一次比一次猛烈。但是再剧烈的咳嗽也不能使他完全清醒过来。

    我知道,不能再勉强把他扶起来,那根本没有用,还使他更加痛苦。我帮他侧过身子,尽力护住他的伤口,拍打他的后背,按摩他的前胸,希望他能够好受一点。

    昭蜷缩起身子,头无力地垂在枕边,无意识地张大嘴,使劲呼吸,空气却只吸进去一半就被气管的痉挛阻断。身体随着一声声咳嗽在床上不自主地跳动。那种声音,来自胸腔深处,浑浊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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