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阳城西南方向,在锦阳城与范夕城交界之处,坐落着一座划属范夕的小镇——乌冶镇。

    人烟稀少的乌冶镇上,有一方不大的小湖。

    一身着深衣浑身上下毫无特色的中年人,在这无名湖边踉踉跄跄、半滚半爬的停了下来。

    此人,这一文士模样的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黄泉渡者宋君去!

    宋君去双手撑膝急促的喘息着,眼里心里都是惊恐。

    看他这样子,分明已是被吓破了胆!

    宋君去的真实实力或许在大陆上算不得顶尖,但这位金牌杀手的暗器却是绝对可以排进大陆前十的。

    然而他以无形与极速著称的柳叶刀竟然在命中目标的前一刻被人阻了下来,而且是那般的轻易,不动用任何的灵力,只凭对时机的把握,自信到到到身前时之时才出手,整个过程因快而无悄无声息!

    在宋君去的认知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宋君去兀自喘息了半天,才慢慢平复了下来。忍着挥之不去的心悸,他慢慢挪向小湖。

    湖水很清,清得一如今日湛蓝的青天。

    跑了这大半个锦阳城,不累死吓死也快渴死了。

    宋君去在湖边蹲下来喝了个尽兴又洗了把脸后,安定了心绪腾出了思维。

    今日之事委实太过晦气,本以为这百万两黄金不过探囊取物,哪知那人居然这么难搞!

    他一屁股在湖边坐了下来,照着湖面摸了摸自己脸上从右眼角到鼻翼的刀疤,觉得自己在外浪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该考虑在这单之后就归隐了?

    这回的失利,兴许就是个警示。

    宋君去设想着归隐之后的生活,双手无意识的在水里搅动着。

    突然,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迟缓的向湖中心挪了过去。

    从天而降落在水面上的人,该是谪仙?

    白衣的当然是谪仙,但那黑衣的,却是魔王。

    事实上,这也只是宋君去之流的看法,真要仔细推敲的话,黑衣的,更多像个无常,这白衣的披了红衣时,才是真正的魔王。

    宋君去慢慢的撑地站了起来,除却意味不明的转身,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一则,杀手这一类人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失了冷静的,二则,先时那鬼神莫测的一招确已完全摧毁了他的抵抗之心。

    他清楚地知道此时他被追上,之后会带来什么,于是知道了结局便会愈发从容。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想面对会结果自己的人。

    夜聆依眸光不变,抬手朝着宋君去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握:凝滞空间。

    对面,宋君去的目光同样平静。明明夜聆依只是禁锢了他的身体,但他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

    接下来,是等死,不太美妙。

    夜聆依从湖面往岸上走,虽未步步生莲,却是步步漾出了涟漪——她力气都在右臂上确保凤惜缘不会沾到水,所以脚下的力度控制的随意了些。

    湖面不大,夜聆依几步上岸,但为照顾凤惜缘的身高,始终不曾落地,同时抽空想着是否该把高跟鞋翻出来了。

    思绪在飞舞,动作上,夜聆依伸出左手,食指朝下随意的转了个圈。

    宋君去转过身来,确切的说,是被掰过身来。

    转过身来的宋君去,他闭上了眼,没有临终遗言。

    宋君去,宋君去,他这一生不知做了多少“送君去”之事,因果循环,这就是报应。

    虽然气节这东西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来得有些可笑,且在夜聆依眼里,此人连刺客都算不上。

    但这并不影响夜聆依的态度郑重了些许。气节,但凡她没有的东西,好坏她都会态度不一样些。

    但敬重是敬重,生气是生气,比较两种情绪的激烈程度,今日,她必杀此人!

    只是——

    “怎么处理?”却是夜聆依偏头,问了凤惜缘。

    凤惜缘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手上——她的头发上,此刻仍旧眼皮儿都不抬:“夫人决定便好。”

    这倒不是搪塞之意,凤惜缘原是真的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蚂蚁试图爬到靴子上,虽然他爱洁,但也不至于掘地三尺非要找到它。

    不过眼下生气的却是夫人,如此,倒是焚了这片土地也无妨。

    毕竟这大陆上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姓凤的,此后自然是要姓夜,夫人心情不好,提前毁了也无妨。

    夜聆依微一沉默,左手从前方环过他的腰,远看倒像她环抱了他。

    暮离到了左手时,系了发丝的剑柄也已到了右手中。这碧落一直在她手里,倒也不见凤惜缘说要回。

    夜聆依勾住了属于自己的那缕儿发丝,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这属于突发的变故,凤惜缘看了看手中被强塞的剑和手背上覆过来的手,眨了眨眼:“想杀人的是夫人。”

    “该杀人的是你。”不假思索的吐出这句话,夜聆依不再多言,抬起了他的手,脚尖上用的力道,并不大。

    剑入心脏,有阻隔,但没影响。

    距离很近,近到宋君去能看清这两张惊心动魄的容颜。

    但他眼里不是意想的解脱,而是不甘。

    “能死在他手里,才是你真正的荣幸。”夜聆依对于死人的特殊耐心又开始作祟。

    凤惜缘眨了眨凤眸,显得有些无辜:“夫人,我从不随便杀人的。”这话略带嫌弃,倒像是对夜聆依所言的补充。

    夜聆依把不知何时又被划拉到他手里的发丝又抽了回来,没打算理这犯了矫情的人。

    “天陨之外有更广之域泯尘,泯尘之境有帝国名夭玥。夭玥的帝王亲自送君去,你确实该觉荣幸。”

    这话,并非夜聆依所说,但这不重要。

    宋君去瞬间瞪大了眼,看着眼前家兔一般温顺的白衣人,帝王?怎么可能!

    犯了矫情的谪仙再度缠了夜聆依的发丝在指尖,对于近在咫尺的人的质疑震惊,则是无视了个彻底。

    无论宋君去再怎么不肯相信,这一口气,总是要去的。

    夜聆依腕上发力抽剑,带着凤惜缘回到了原地。

    空间的禁锢还在,是以,到死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的送君去依旧站着。

    不过夜聆依关注点已不在这里,她微微偏头,面向方才发声之人。

    令她有些奇怪的是,刚刚那声音远听来分明是个少年人,但这拄杖的伛偻老者又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夜聆依眯了眯眼,紫色的瞳眸里滑过略显晦暗的光,知道凤惜缘的真实身份……

    “草民参见陛下,参见王妃娘娘。”那老者仿佛没有感觉到夜聆依逼视的目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这两个称呼放在一起,委实古怪而尴尬,不过于夜聆依,怕是他称了别的什么,她才会更尴尬。

    “起吧。”凤惜缘的心思始终在指间的发上。夜聆依抽了两次无果,也就不再管他了。

    “谢陛下。”少年声音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备得如何?”凤惜缘淡淡的一眼扫过来,漫不经心问道。

    老者面皮儿上的皱纹很明显的抖了抖,不过并非吓得,而是喜得。

    “回陛下,早已备妥。”少年人的声音加上老年人的语气语速,真不是一般的折磨人。

    “嗯,”凤惜缘没给什么特别的情绪,“带路。”

    老者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向乌冶镇上走去。

    夜聆依揽住凤惜缘什么都不说的飘身跟上,该说的东西他早晚会说与她知,她不着急问。

    只是,汐水刚刚调出来的信息:少年声音老人面,鬼手裁缝,一个行踪飘忽地跟她有的一拼的人。

    这衣服从来不穿旧的人,是要去做衣裳?让人家这位世人求都求不得的大裁缝,备好了东西来请他?

    敢再矫情一点儿么!

    ******

    沿着偏僻的巷子七拐八拐的进了巷底的一方小院儿,跟着那鬼手裁缝进了房间,夜聆依很自然的把凤惜缘往一边儿的榻上放。当然也没忘记视线铺一张绒毯。

    但就在她要起身的当口,揪她头发揪了一路的人,忽然把那一缕发丝撩到了她身后,暗云纹流转的衣袖则很凑巧的正垂在了她面前。

    暖心安神的香气瞬间钻入脑海,夜聆依毫无反抗能力的一头栽倒了凤惜缘怀里,这是对这人不设防的代价。

    凤惜缘揽住夜聆依的腰腿,带着她侧了个身,给她寻了个舒坦姿势的同时,也给自己找了个舒坦姿势倚着。

    下方眼观鼻鼻观心的鬼手裁缝,就算是抬头也只能是看到夜聆依的一个背影。

    “人可是见到了。”凤惜缘塞了一只软枕到身后。

    “陛下明鉴,微臣所请,实属不得已。”鬼手裁缝颤颤巍巍的跪下。

    “最迟酉时,衣服或者人头,你总得让朕见到一个。”凤惜缘慢悠悠道。

    鬼手裁缝的面皮抖得更厉害了。嗯,他多虑了,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伐肆意的冷血帝王。

    “微臣,领旨。”鬼手裁缝颤颤巍巍的磕头,颤颤巍巍的起身,颤颤巍巍后退。

    开门关门之际,他那一双手沐浴在了阳光下,乍现的玉骨冰肌,竟诡异的比女儿家的手还要柔嫩!

    鬼手裁缝走得颤颤巍巍,路过窗下时,见窗户无风自开,阳光洒在那两个相拥而眠的人的身上,美得晃人眼花。

    陛下身边居然真的有了女人,鬼手裁缝摇了摇头。

    绝医大人,嘿!这一位,据说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鬼手裁缝又自顾摇了摇头,这关他什么事,他就是一个做衣服的。

    该担心陛下心思的,应该是那群这些年没少往后宫里偷着塞人的大臣们才是!等这位正宫随陛下还朝,可见得是一片腥风血雨!

    鬼手裁缝推开了这院中的另一扇门,很随意的扔掉了手里的拐杖,一瞬间,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活了过来。

    先回银城差人来请他时,这位当时的主顾还是个未长开的小姑娘,如今一晃近三年,这位的身段儿,可真是已然发育的不错。

    如此,再有半载彻底暂定了身形,倒可提前考虑考虑帝后大婚的礼服事宜了。

    ******

    酉时初,深睡了一个下午的夜聆依才悠悠转醒。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以让她失掉多年养成的警觉,会在睡醒时,有这两秒钟的空白期。

    足有十几秒的功夫,夜聆依没有反应过来这她抱着一个人的腰,蜷缩在其怀里的情形是个什么状况。

    对于一个习惯了一天的86400秒的时间里都处在高度紧绷状态的杀手,更是一个国际血色通缉令在身的人来说,这种状态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夫人醒了。”含着慵懒与缠绵的天籁之声从头顶传来,是刚醒之人才会有的微哑。

    夜聆依手上本能的甩开蝴蝶刀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而后,刀被她收回了衣袖里。

    这不是地球,没有通缉令和死亡围杀;

    怀里这人是她的男人,她才发觉了已是喜欢上了的男人,可以试着给予一定信赖的人。

    夜聆依撑着榻坐了起来,眸中的幽凝深沉随着动作淡去。

    凤惜缘一双凤眸眯得危险,她刚醒时他便跟着醒了,自然也感觉到了她一下子全身外放的杀气。

    勾了夜聆依的发丝在指间,另一只手帮她整理着微乱的衣袍,凤惜缘声色微显沙哑:“怕夫人觉得闷,故而选择同夫人先小憩一会儿。”

    从早上睡到现在,这还叫小憩?

    抓到一个语言漏洞,夜聆依神思清明了一些,开始仔细捋捋今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她是因为那柳叶刀才追到那湖边,碰巧那鬼手裁缝就在这边,刚好凤惜缘要他准备的东西也都成了,所以她们跟着过来。

    然后大概是有什么事儿要避忌她,所以就很随意的把她放倒了。

    过程,是这样,没错,除了太多凑巧凑在了一起,没什么不合理。

    不过事情说完了不该喊醒她吗?这么随随便便的就在别人家里拉着她一起睡了一整天,他的洁癖呢!

    在夜聆依面无表情吐槽的时间里,太阳终于不情不愿地回了家。

    凤惜缘也从榻上坐了起来,点起了一边的烛火,唤回了夜聆依的心神。

    没有寒与疼,只有光与他。

    若水曾对她、凤惜缘和月珞玖进行过比较评价,虽然她不觉得那见鬼的“冷魅”二字是说得她,但对于说月珞玖“妖魅”、凤惜缘“清魅”,她还是很是认同的。

    眼下这浅眠初醒的美人儿,的的确确是既清而魅,属于谪仙的纤尘不染,属于帝王的高不可攀。

    “不会闷得。”这是接他方才的话。打发时间是她除杀人之外第一擅长的事。

    凤惜缘轻声笑了笑,不置可否:“那便权当为今晚养精神了。”

    理顺了夜聆依的发丝,凤惜缘牵着她走下了榻来,白衣黑裾交叠缠绕着迤逦转向屏风之后。

    然而这转过屏风之后,入目的,却不是预料中的屏风后的景象,而是自身侧转到面前来了的一张尔雅完美的浅笑面孔。

    夜聆依微微愣神,凤惜缘趁机拉起她的手遮住了她的视线,待步步行到她身后,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纤婉的腰肢,低头以薄唇碰到了她的耳垂,这才边放下她的手边吐气如兰:“夫人瞧瞧,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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