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卅,午。

    夜聆依终于见到了她预定要在凤惜缘前见的最后一人。

    这人倒不至于比百里云奕还难搞,也不比李安糖的事情重要,只是该人最近绝不会离开凤惜缘百米外超半个时辰,如此,即是最大的麻烦。

    这“最近”,自然就不是木青或者莫尘。

    道理上讲,其人跟夜聆依也没该有什么交集。边缘透明的皇六子,叱咤风云的威国师,几面之缘,无片语相交,但,谈话很愉快。

    因为,内容如下:

    “在我想,你既然已选了这条路,想也应看到了尽头之景,走下去的决心也应下了。但我现在给你第二条路,没短了也没宽了。唯一不同的就是,这路,我铺的。你要不要选?”

    ……

    ******

    逍遥王府包括凤惜缘那有他自己在住的院子的冷清,持续了有一个月之久了,所以断不能那么快的,就因为夜聆依的突然出现在墙头就猛地鲜活起来。

    需要有一个时间充足的缓冲,和它主人一个样的要求。

    明月姣姣?不是桂魄赏脸、天公作美的时候;

    灯火辉耀?府里的下人们既不能先知,也不敢在凤惜缘窝在轮椅里赏夜景的时候,出来现眼。

    但没关系,夭玥陛下少有凝神看俗人的时候,视力好得很。看得见他家夫人一言不发的从墙头上翻身落下来的英姿,也看得见她淡声道一句“诸事已毕,急赶着见你,刚好就夜里了”时,一脸崩不掉的平静。

    所以,自然要和夫人的场子。就当是一回一回的分别,慢慢就惯了。

    “一月仅有今夜气浮难眠,想着出来散个心,这么巧的碰到了夫人归来,可见我与夫人实是心有灵犀。”慢慢展了笑的人从轮椅里飘了出来,拉住了夜聆依的手。

    夜聆依安静站着,任波澜不惊的人视线黏她身上,一眼看了个够。

    想一想,还是不拆穿他了——墙角那几丛竹子,还有几根是没被薅秃的?当真只有今夜?

    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夜聆依一把把人划拉到了怀里,挥袖呼开了房门,遥遥起了屋内的灯火,边带人走边道:“这段时日,我其实也未曾断过你的消息,忙得上天入地的。即便我回来了,想你日间也没时间陪我。”

    “所以,今晚,便先别睡了。”

    ******

    七月半,中元节,不管它别称是施孤、斋孤还是鬼节、地官节,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这天,或说这夜,是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冥府的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是无数阴魂的大日子。”

    元升二十二年帝都映京的中元节,对死人们来说,与往年并无不同;对平民百姓而言,也无甚差异。不一样在那些知道的多些的大人物们那里:今日,也是他们的大日子。

    国师大人及笄之岁有没有人为她布礼,她生辰礼收到的又多不多,实在是没几个关心的。

    于事相关而于人无意的人们,只是在盼着子夜早过,剩下一切好提上日程。

    *

    逍遥王爷很应该也很让人松口气的消失在关注他的人们眼里了。但他并未如不相干人所期待的,一直在夜聆依那儿泡着。

    正相反,七月十四日晨,卯正将过,被夜聆依嫌他非要熬时候。而一杯“一时兴起”的加料的酒放倒了整半个夜的人,起了身不久,听了几个消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急匆匆拉着夜聆依留下一句“夫人见谅,为夫去去就回”后,即刻便没了踪影。

    换下一身晨练的装束,夜聆依拎了桌上那玻璃酒瓶,对嘴一口闷了剩下的半瓶酒,闪身又回了房间去,半点担心也无的任酒劲发作,一头栽床上睡了过去。也罢,今年这所谓生日叫人这么看重的。她自己也该借机放纵一回,好让日子真显得重要一些。

    譬如,她也玩个消失,等尘埃落定,再出现就好。

    瞧被人扔下的绝医大人这态度,显然,内情她知,发展她制。

    那么,问题来了,凤惜缘到底去哪儿了?或者该问,夜聆依安排了什么,能让他别无选择的在那么个时间点匆忙离去?

    这个问题,想要答案,只能是安静等天黑。绊住凤惜缘的事情再大,也不至于要他一天的时间去处理,然而,夜聆依不想的时候,幻玄,他是进不去的。只能是等夜聆依被外力强行冻醒。

    好在,为着今日是十五,陛下将一切安排放在了他家夫人能看得见的晚上。实是圣明的!如果,没有今日那突发事件的话——

    *

    酉时许,夜聆依没耽搁多少时间的从幻玄里出来,没言语没反抗的由悠哉展颜的凤惜缘带去了皇城山顶。想他原定的地方多半不是此处,原定的规程也绝不仅仅是说几句话,可是时间不许,只能退而求其最次。

    “夫人怎不问问,为夫必定要在今日做的,是什么事?”

    异地而处,当初她想好好给他过个生日而被搅和了的时候,她是没做得到如此心平气和的。

    果然看着这张脸,还是会愧疚。能补救多少救补救多少吧,夜聆依轻轻叹了口气,动作明显,他看得到。

    “不必,此刻你在这里,足矣。”夜聆依摇头道。

    凤惜缘把目光从她脸上转向了别处去,没着没落的,声音都随着发涩起来:“夫人这话可是戳心窝了,教为夫,更为不安。”

    “怎么你也不问问,我为何一日不见你?”夜聆依同样撇开目光,转了话题。

    “想夫人是生气了?”

    “我几时如此小气的?”

    “此事不关气量大小,今日之日,为夫早早便言为之而备,甚至告知夫人一道,却,先自己违了愿。非只我与夫人感情有伤,还有夫妻间的信任,夫人,应该生气的。”

    “如此说来,倒也是。”

    “……夫人,我……”

    “我都知道。”四个字,可以截断一切了。

    也可以完全切上一个还不该进展到的话题——

    “南宫熙病危,外祖母出事,这些你狠狠心也是能放下的事。可你一日还是夭玥的皇帝,那‘契约’式的身份便一日对你生效,泯尘,你必是要急回的。”夜聆依心里架上了一口锅,那份愧意慢慢越熬越浓了,她有些撑不住,于是难得动作温柔的捂了凤惜缘的嘴,直道,“所以,生辰礼呢?这个时候还不给我,你是不急着走吗?或者,就是单纯不想或实际没有东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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