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终究证明,能被夜聆依堂堂正正说出口的事情,总会是正确而可实现的。

    不过她真正挨到目的地的边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好在她自己本事有,还算掌控的住,不至于太糟糕。

    在夜聆依前世时候,有人曾跟她说过这么一席话:

    “我这么说吧,你要跟我相交,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我也有个要求。你放心,不是要求你完全养成我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只是要你在一定时日里,从我身上学会任意一样优点就好。别多想啊,我身上的确没有缺点,强调‘优点’只是让你在精神上更向上而已。”

    那么,夜聆依会“听话”吗?

    她当然不会。

    只是那单为图口舌之快的人自己都清楚,预备多年相交的人,染上彼此的部分“恶习”完全不可避免。而这番话也就是提前打个预防针罢了。

    最终“生离死别”之前,夜聆依一没学人诡诈,二没学其过智,三没学不要脸……

    她只接受了一样——

    “我知道你一年三百六十五里有三百天都是闲得发慌的,过三年肥宅生活也没人能单枪匹马放倒你,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女侠你行走江湖时,还是要有意去做一些事情的。注意,是有意。当你觉得某件事情可能有用,但当时并不知道究竟有何卵用的时候,那事,要去做。”

    夜聆依来天陨界近三年,真出于这种类似“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法而去做的事情,共三件。

    第一件早就用上了。

    她救了天陨朝前禁军统领程裹的妹妹,需要的时候,不需废吹灰之力到了先帝龙榻前。

    第二件就是,前年阴差阳错解了天南时疫的时候,夜聆依让汐水留了一株“苗”下来,为安全也为便捷,就封在她自己身上。

    要瓦解一个政权,压倒其领导管理层,“迫降”是最快的;

    要消灭一个民族,毁史灭文,最有效率;

    而要占领一片疆土,最快的,还属“死人”了。有幸目标是个国家的话,那更简单,剑指国都即可。

    在完全日落之前,若夜聆依能把那株苗种到分发木桶给夜香妇们的那位大主管身上的话,凭这样“疫病”能席覆大半个天南的恐怖,间接接触即可传播,只待八月第一天的太阳升起来。

    这是偌大一个王朝的国都!

    没有哪个披甲的敢封城。

    又云皇陛下一没老婆,二没孩子,三无高位兄弟,四不设权臣!再没有哪个服华章的镇得住场!

    何况以堂堂帝都之繁华富庶,不知多少高修为着深藏不露,一道城门,几座阵法,又如何拦得住。而一旦有人开了先河……

    逃吧!如果第一位偷偷出城却“不幸”被当庭揪出的大人物乃是太医院院使大人,那还有什么理由不逃呢?毕竟这个时候,没谁会想着去查一查,这位院使,是不是“衷心”潜伏多年的来自夭玥的细作之一。

    国都周边别处那些挣扎在生命线上的底层人员只会跑得更早更快。同时,他们会更懂如何求生。

    时间接变,西疆“天灾”的消息已经传来了,那便只能往东。

    卷上沿途更多的人,就是始终甩不脱这座往日令人趋之若鹜而今避之唯恐不及的都城,届时他们凯旋的拿刀拿剑的将士们也会救他们于水火!

    *

    而这长“暴虐”的灾难的起源处,其实稚子亦可为,夜聆依,没道理不能。

    所以,从她一手刀劈晕了那中年妇人起,这个国家的结局,就能看在人眼里了。

    只是,当时当地……

    “依依,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嘛?”

    那株作为祸端的“苗”裹在蛊王的金丝里,有形可见的躺在夜聆依手心。她明明极是赶时间,却迟迟没有动。

    夜聆依顿了顿,摇头:“没什么。”

    有什么,可夜聆依自己也说不上来现下是怎么回事。

    她此刻看得见,看得见台阶上躺着的妇人的全副样貌。以大众的审美看,她是丑的。可夜聆依站在她脚边看下去,却总觉得这臃肿蠢貌、一张黄脸上满是市侩的人,能牵动她心绪。

    这感觉没来没由,甚至她站得这么近了也还是虚无缥缈、时有时无。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其费解的事。

    一则,她从没有过认不出来遇过的人的时候,哪怕匆匆擦肩,她认人不靠眼的。可是这位神奕的、管夜香妇的女人,她既能确定她从来没见过她,又很明白那种感觉一定是要对认识的人才有。这太矛盾了。

    二则,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时断时续的“感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过。

    然而这素未谋面的人身上有再多的隐秘,最终还是要道一句“天不凑巧”了。夜聆依现在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份多出来的不知实在不实在的插曲。

    她眨了下眼,蹲身,翻手,将那株“苗”种进了人身体里。

    待到午夜,与她接触过的夜香妇们会将“苗”的“子子孙孙”带去各家各院,包括也没几个正经主子的皇宫。事已至此,她想要的局面必须要有,看她肩上如今安置的多少人的性命未来,她都不得感情用事。

    唯一让这般状态下的她完全下手时有了一丝犹豫的,就是,抑制不住的想到了:无论她从东疆结束之后良心发作赶回来的有多及时,这一人,她注定是救不了的了。

    想想此行当真不顺,这样一件小事都有东西来徒费她精力。

    “走了。”夜聆依甩开袖子起身的同时转身,大步出了正门,再没看那摊在门阶上的、客观来讲挺伤人眼的存在一眼。

    除了一句是对加菲更是对居然生了可笑的“恻隐之心”的自己说的诫言:“这也是战争,而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死谁都一样。”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还是夜聆依滞留了颇久的那个臭气熏天的院子。

    突然有少女的声音急忙忙的响起。

    “哥哥!”

    “要还想有资格叫我一声‘哥哥’,就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说。”这绝对是年轻男子的声线,柔软温润,靡丽华美。可却是从那令夜聆依踯躅许久的中年妇人身体发出来的。

    此刻正日月之辉不交之时,唯有借隔壁人家院子里的灯火,才能勉强看得清,那一闪而现的粉衣身形,是一位相貌惊为天人又妖若狐媚的公子。

    正是此时该在银城修养的月珞玖。

    他站在满院子的夜香桶之间,一身清净顺美的华服,熏在最肮脏的臭气里,对着那他方才附身的下层人,妖媚肆意的眉眼平静,手里拖着那株还是孱弱的“苗”。

    他说:“杀孽,总要有人背的,谁背都一样。可她不想他背,而那人定也不想她来,幸而我是无所谓报应的。涣冰,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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