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齐郡晏氏嫡支长子,当朝太史令晏台初,盛礼迎娶廖御史家嫡女即半月前陛下亲封的外姓郡主。

    这算得上是一桩大喜之事了,也说不定会是往后三两年里唯一的一桩男女婚事。

    想想也是,有这一个月里那些龌龊,官宦贵人家里“适龄”的公子们,收了那些烫手山芋到房里,哪里还敢再娶什么妻妾。

    再者说,这桩两位新人未必有多深的感情却也必不会有什么额外利益牵扯的婚事,能让当朝陛下亲自来一趟,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了。

    *

    正晌午时分,晏府里上上下下热闹的很,尤其晏家老夫人,撅了儿子撂下儿媳,硬是去了外堂的男客席上,守着半是满意儿子半是担忧老母的晏太师接客。

    廖家此时应该也是另一样的热闹,廖娴听着外头的人声哄哄,不由出神想道,父亲能不怕母亲知道的与寥寥几位至交吃酒到尽兴,不知该有多开心。

    可她就不一样了。

    不过,她也不该抱怨什么。眼下这等“归宿”,是与她一样在那座宫墙里头熬了那么些年的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何况,晏大人对她也没有不好,她说不想去走这个过场,他便请人一手安排了,这才让她此时此刻得以坐在这一处清净院子里,无事伤悲。

    只是,她还是想不通,她固然不想、不愿嫁一桩“死婚”,可他到底是常于官场上应酬的人,怎么也可以任性的同是不去了?若真的是跟她一样厌于虚假应酬,不去便不去了,可,跟她同在一个院子里,闷声不吭的拿细茶当糙水的牛饮,又是怎么回事?

    廖娴素白的面纱衣衫都妥帖着,只是左右看去这方僻静的院子里都是只有他两个人,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动。

    *

    “哎,恩公,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呢,也明白您非常人,可您这变身速度,也太骇人听闻了些吧?”

    陆子彧选的这地方,那可真叫一个得天独厚——

    他端坐着檐角的这间房子里头,正是那劳累了许多日,此时就等晚上掀盖头的“新娘子”;

    这在左手边的,就是那一对儿一个廊里一个院中、外人一看就配一脸、有一丁点儿的却被极速成婚的变故暂时压灭了的情愫、但现在来说那层待捅破的窗户纸还没有糊上的小情侣,不对,是新婚小夫妻;

    右手边,则是他新鲜出炉的杰作:在四面八方敬酒应酬的“晏台初”,和,在那正殿大堂里端坐着,边冷冷淡淡的说笑边是不是睃过一沓儿“死亡视线”来的夭玥陛下,凤惜缘;

    而他对面,自然就是他这会儿的死亡源兼保护神,恨不得生撕了他的那位的亲亲媳妇儿,这时候应该在天陨的皇宫里的,另一位皇帝陛下,夜聆依!

    一手主导了该场“偷天换日”,纯为给那位造孽人士积点儿“阴德”,让俩被强按头的鸳鸯在尘埃落定前,多少培养出些表面上看得过去的感情的“牵线月老”夜聆依,才懒得搭理陆子彧的垃圾话。

    四面八方都是不稀的人搭理的货色,晚秋大好的阳光,她在这屋顶上躺着晒会儿,不必什么都强。

    可被凤惜缘视线杀了那么多回仍然顽强如初的陆子彧,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打倒的。

    他在凤惜缘“更上一层楼”的视线中,身子一歪就凑到了夜聆依近前来。

    “恩公,您说您怎么想的呢?”陆子彧把这天气里还掐在手里的扇子一甩,扇出了一片注定让他等会儿要是死,就肯定是要死的更干脆的“风流”。

    “那些大小官员,虽说都是小白脸的人,用起来肯定麻烦多多,您嫌弃、戒备、制衡,怎么不行?”

    陆子彧半真半假颇有深意的笑了一声:“可您就这么一道惊掉人眼珠子的圣旨下去,没个名目没个名头,只有一串儿名单,就把人尽数给罢官了。”

    夜聆依像是在听又像是完全没听的翻了半个身,陆子彧立马起身跟了过去。为了也躺到那张肉眼看着就束缚的毯子上去,也不在乎对着一个背影说话了。毕竟,这背影也真的赏心悦目不是,而且,瞧不见人脸会着急的那个人,又不是他!

    “恩公,说真的,那可是天陨固有官僚体系的一大半儿!先太子那些人又早作废了,您这一步走得这么虎,我家老爷子才听见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

    陆易衷还能被什么事儿惊着?

    夜聆依半晌没动静的眼皮儿似乎是跳了下,陆子彧立刻殷殷勤勤的把扇子遮了上去,同时撤了身子。

    夜聆依没对这等无用功有什么表示,睁开眼时,的确是日光下久闭目后的反应。她斜倚着身子一动不动的“盯”了陆子彧好一会儿,没半点“男女大防”的观念,更没半点已真真正正“为人妇”的自觉,许久,开口,维持着五官的冰冷,却语带“惊奇”:“你对你那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

    陆子彧慢慢把手捂上胸口做痛心状,却见那一招毙的人又躺了回去没动静了。

    陆楚铮也在被罢官之列不假,那之后他突然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也不假。可天杀的,这怎么能说是他对他有什么不轨之心!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

    陆子彧近乎悲愤的开口说正事:“恩公,天陨大半的根基都是毁在您手里头的,当然,那时候您干什么都是应该的,但现在,您可才是那在位的皇帝!您这是想先把东西贴过去再嫁人不成?可您不得想想,这片地上的人,能认‘天陨’实际是您亲手提前送上的嫁妆吗?!”

    这倒是肺腑之言,全为她着想的心了。但肯定不是陆子彧的“肺腑之言”,多半是陆易衷拿鞭子逼着他转述的。

    “瞧见了吗?”夜聆依真切的听见了那句掺着无边的“慌”的“我倒更愿意听你依旧唤我‘台初哥哥’,就像,你小时候那样”,便顺势借着这机会强行转了话题。

    晏台初作为一个也曾游戏花丛的大老爷们,怂了半天终于敢当先上去了。

    陆子彧心说本少爷自然看见了,可,连本少爷都知道,这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就算您今儿就是为了那姑娘才屈尊降贵的来的!

    他抓着扇子呼啦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达目的不放弃”:“恩公,您也知道,我到什么时候都铁定是那不沾边儿的人,您什么盘算,跟我念念,不妨……!”

    “哔哒嘀嗒——!”

    这一串过分喜庆的唢呐声起来的真是时候,硬是把陆子彧那“轰隆”一声震撼砸地之音完整盖了过去。

    稳当离席,却没弄出任何能让时刻关注着的陆子彧发觉并逃离的声响的人,此刻站在原属陆子彧的地盘,“四平八稳”——他收脚收得太快,谁来都不敢指证就是他踹的。

    能为一国之君之人,自然是有他过人之处的。就拿可以顺手拎过来的陆子彧来做比较吧:对夜聆依那张只能容一个人舒服躺着的毯子,陆子彧想占个角,必得小心翼翼,正主的衣角都不敢碰一下。

    而凤惜缘,就不一样了,他挂着余“怒”未消的笑,没有任何躲避自护反应,违反人类生理本能的直挺挺“倒”下来,惊得始终沉稳淡定的夜聆依即刻就翻身离地,给他先接到了怀里再安放好。而后心甘情愿的被他再展腿上功夫,勾着一同“水平”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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