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年一月份的莫斯科,依然被肃杀,凋零的冬季所包围着,昨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街道上,路灯上,屋顶上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但是却看不到任何环卫工的踪迹,只能任由匆匆忙忙的行人随意践踏,然后越踩越实。
    方辰和盖达尔,丘拜斯三人在街头随意的走着,面色有些沉重,吴茂才和慧明,以及盖达尔两人的保卫人员则远远的跟在后面,不敢打扰三位大佬的兴致。
    “也不知道,这两位今天发了什么疯,一早上就来找九爷,而且还非要出来遛马路,这不是有病吗。”吴茂才向慧明抱怨道。
    慧明瞥了吴茂才一眼,神情有些诡异,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他们有人能听得懂华夏话。”
    听了这话,吴茂才面色一滞,扭头一看,只见盖达尔和丘拜斯手下的保卫人员中有人露出了尴尬之色,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两个。
    他们朝中吴茂才讪讪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讨好之意。
    听到也就听到了,他们也不敢向盖达尔和丘拜斯打小报告,要知道吴茂才可是公然朝着雅克夫列夫设计局轰了四发火箭弹,却仍旧安然无恙,逍遥自在的存在。
    甚至可以说,那件事的影响已经慢慢消散,只是他这些有心人还记得罢了。
    再者现在盖达尔和丘拜斯两位大领导还有事要求着方先生帮忙,他们就是打小报告,恐怕也没用。
    方辰三人的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空荡寂静的大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盖达尔和丘拜斯两人的面色极为沉重,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走到一家粮食店门前,盖达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方辰说道:“方,你有什么感觉?”
    方辰嘴唇紧闭,数十息后,幽幽的说道:“空。”
    盖达尔和丘拜斯无奈的点了点头。
    “空的,一切都是空的,大街上是空的,粮食店是空的,人们的肚子是空的。”盖达尔沉声说道。
    丘拜斯有些惊恐的看着不远处的粮食店,他觉得此时的粮食店是他看见过,最为令人感到恐惧和伤心的景象,这一幕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
    民众们在粮食店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足足有两三百米长。
    然而稀奇的倒不是这个,稀奇的是连平常的吵闹都没有了,因为粮店里几乎都空了。
    妇女们却仍然不放弃,一个个走到粮店中,然后得到没有一粒粮食的答复时,摇着头静静离开了,或者走没两步,就蹲在地上,抱着头哭啼着,她们无法面对嗷嗷待哺的儿女。
    她们知道粮店里没粮食的,甚至早在十天前粮店里就没有粮食了,但她们除了在这里麻木的排队,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这里是希望最大的地方,如果这里没有希望,那其他地方更是被绝望所包围着。
    “现在整个莫斯科,甚至俄罗斯都处于瘫痪之中,人们早已无心工作,他们整日里脑子里所想的就是如何想办法弄到吃的,用的,穿的。”
    “明明,之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变化着,方,你知道的,工人在抗议商店不收购牛奶,商店里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盖达尔痛苦的说道。
    方辰再次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样的景象早在他的预见之中,早在他这次来到莫斯科的第一天,见到卡车工人罢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正如他之前告诉别列佐夫斯基的,商品过剩并不意味着繁荣,而是经济危机的开始。
    显然,现在俄罗斯的经济危机已经爆发了。
    而令他感觉哭笑不得的是,自己旁边这两位,即便不是这场经济危机的始作俑者,那也是导火索的点火人。
    是他们把隐藏在俄罗斯下面,积藏了无数年的隐患,矛盾给激发出来了。
    “方,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帮助。”盖达尔突然看着方辰,眼睛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同小太阳一般,刺眼夺目,令人无法直视。
    丘拜斯也神情紧张的看着方辰。
    方辰轻轻的点了点头,“盖达尔,丘拜斯,我们是朋友,帮助你们是我理所应当的职责,只是说你们打算让我怎么帮你们?调集更多的货物运到莫斯科吗?”
    闻言,盖达尔和丘拜斯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方辰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觉得没有白交方辰这个朋友,知音。
    看着两人的模样,方辰心中暗笑,虽然两人现在握手大权,但本质上还是一个三十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而已,更别说几个月前还在大学,研究所这种象牙塔中。
    “方,你能运送多少货物过来?一百火车皮?”丘拜斯内心忐忑的问道。
    虽然比平常而言,增加四十火车皮,就相当于增加二千四百吨的货物,但是对于一个,拥有一个多亿人口的国家而言,二千四百吨的货物,连一滴水花都激不起,就被如同沙漠般干枯的俄罗斯给吞没了。
    但他深切的知道,增加两千四百万吨货物有多难,因为他找遍整个俄罗斯,他连一百吨的额外货物,他都调不出来。
    现在苏维埃已经化作尘埃,而他们新建立的政权还没有完全接管俄罗斯,所以说从莫斯科到遥远各州的命令,控制,已经近乎于失灵,俄罗斯的混乱已经比之前更加厉害。
    甚至就连军方和安全组织都处于休克状态,他们也不知道该听谁的,该支持谁,各加盟国更是各行其是。
    然而随着庞大的,井然有序的计划经济被他们打乱,以及工厂厂长的作梗,俄罗斯的整个生产情况,都陷入了停滞。
    工厂拿不到原材料,无法生产,即便生产好的商品也没有货车运输,所以导致商店中空空如也。
    因为一直买不到足够的生活必需品,普通民众更是或主动或被迫的,把精力放在如何搞吃的,穿的,用的这些生活用品上。
    这些又更一步的加剧了经济危机的严重程度,整个俄罗斯都陷入了死循环中。
    “比这个要多一些,至少二百火车皮。”方辰沉声说道。
    他既然早知道俄罗斯会陷入到这个境地,再加上要接管刘麻子和尖头闷留下的市场空缺,他早在十一月份的时候,就命令马昀,告诉那些给他供货的所有企业,加快生产进度。
    前两天,马昀刚刚告诉他,企业的仓库已经堆不下了,所以说二百火车皮,一万两千吨货物,大概是问题不大,也算是让东三省的民众过个,肥肥的,丰厚的好年吧。
    盖达尔和丘拜斯顿时眼睛一亮,盖达尔握着方辰的手,猛烈的晃动着,“方,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你是怎么想起来提前备这么多货物的?”
    要知道,他们预计方辰现在能调过来一百火车皮的货,就已经需要感谢上帝了。
    毕竟这可是轻工业品,而不是又笨又重的煤炭和矿石,一个载重六十吨的车厢,就足够生产企业,生产好久了。
    可现在方辰竟然说,能一口气拉过来二百火车皮,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方辰装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本来以为,在你俩经济政策的制定下,俄罗斯会变得更好,将会需要更多的商品,所以这才命令他们加速生产的,没想到……”
    闻言,盖达尔和丘拜斯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在这万物萧条的场景下,说什么俄罗斯会变得更好,需要更多的商品,实在是有些打脸。
    “不过,这也算是,方,你歪打正着了。”盖达尔苦涩的说道。
    可谁知道,方辰面色一变,有些严肃的摆了摆手,“不,盖达尔你说错了,我是对俄罗斯有信心,对俄罗斯这个市场有信心,只要这个市场在,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我的手中有商品,我就能挣钱。”
    听了这话,两人顿时愣住了。
    过了数息,两人顿时恍然大悟,盖达尔苦笑了一声,“方,怪不得大家都说,你的眼光和见识是最好的,正如你现在所说的,俄罗斯变得更好,更繁荣,市场需求增加,你能挣钱,俄罗斯变成这幅鬼样子,你也能挣钱。”
    方辰笑了笑,没有说话。
    “都怪那些该死的官僚和工厂厂长!”丘拜斯忍不住,大声的咒骂道。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苏维埃留下的余孽,俄罗斯也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几十个苏维埃所留下的政府部门在各个工业分工之内称王称霸,他们当中,官僚想保留手中的权利堡垒,在工厂里,强大的工厂厂长坚持不放弃他们的优越地位和懒散的帝国,他们都想停止激进的改革。
    另外有人已经开始享受盛宴了,资产被一些保守派,工厂经理偷、拿、取,他们利用国家的混乱趁火打劫。
    他将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自发的私有化,很难控制,但最终受苦受难的,却是普通的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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