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不可置否的轻笑了一声,便伸手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来,放到嘴边,淡淡的薄雾顿时将他的脸庞笼罩。
    令方辰不由多了一丝不真实感。
    柳传至下意识的想要再说几句,可这话到了喉头,滚动了几下,便又咽了下去。
    不管方辰信与不信,他再多为自己辩白几句,除了让方辰多看他点笑话以外,毫无任何作用。
    其实方辰对于柳传至所说的话,是信的。
    最起码后半句是信的。
    从前世的情况来看,不管倪广南提交的这些证据是否真实有效的,但扳不倒柳传至,却绝对是真的。
    前世自从1994年,倪广南和柳传至矛盾爆发,倪广南各种上告开始,到1999年,倪广南正式被联想解聘,五年来,从上面到科学院,以及计算机研究所,都对柳传至进行了大量调查。
    结论都是联想的内部有问题,但柳传至高级管理人员并没有重大经济问题。
    并且倪广南在1999年接连写的两份报告,《请不要解聘我的工作成果》和《我的自我批评》,都承认对这些事件,自己富有重大责任,是因为自己将“负债持股”错误的理解为国有资产流逝,这才产生了一系列的误解。
    最终在向柳传至等人道歉的同时,还愿意承担因调查产生的经济损失。
    所以说,方辰也并不认为柳传至真的有什么重大经济问题,而且就算是有一些经济问题,也能捂得住,在可控范围之内,并且上面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就如同柳传至在联想刚刚盈利的时候,违背组织纪律,给联想所有人发了二十块钱奖金一样。
    还有,柳传至曾花了25570元购买10台彩电,2台冰箱和10瓶茅台酒,作为礼物送给一些身份比较敏感的客户。
    这些东西,说有问题也有问题,当时也闹出过不小的风波,但实际上又能有多大的问题?
    其实从前世,柳传至能在国内安然身退,顺利退休,并且一直没有传出来什么经济方面的传闻,就说明了柳传至在经济方面,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当然了,方辰并不是为柳传至洗白。
    又或者说,柳传至的问题一直不在经济上。
    他的问题是,在他,在联想该承担起责任的时候,并没有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妥协投降的太快,甚至为了自己乃至联想一小家的利益,来损害华夏的利益。
    这种行为说轻一点,叫做没气节,软骨头,说重一点便是“国贼”。
    现在联想在国内个人电脑的出货量,已然打败了方正,同方等电脑公司,成为国内个人电脑销售量最高的企业,年营收十六亿华夏币。
    可以说,此时的联想绝对是国内个人电脑的龙头企业,风光无两。
    这样的企业,本来就应该扛起华夏电脑发展的大旗,主动弥补华夏在电脑方面的缺陷,在关键零部件方面追赶欧美国家,让华夏不至于陷入到落后就要挨打的境地,为华夏经济发展,国防安全保驾护航。
    更别说联想本身就是科学院研究所办的企业,有大量的国有股份,那自然更应该这么做了。
    但实际上呢,联想在实质性开除倪广南之后,便快速转进,将公司所有的科研项目都停掉,从一家以科技为主的技工贸企业,变成了以贸易为主的贸工技企业。
    其工作的技术含量,并不比电脑城的装机小哥多多少。
    可以说从此刻开始,联想所追求的,就是如何获得更多的利润,不讲道义,不择手段也无所谓,甚至为此不惜捅自己人一刀。
    所以说,联想在5g投票中所作所为,其实并不难理解,反而可以称之为是联想的一贯操作。
    至于什么,同样型号电脑卖给华夏比卖给美国更贵,倒是小事了。
    联想在华夏的销售额只占联想总销售额的25%,但却贡献了联想将近90%的利润。
    而美洲区的营收占比为31%,但利润贡献却只有11%点多。
    至于为什么两者相加比超过了利润的100%,大概是因为占据剩余销售额44%左右的欧洲区和中东区,不但不挣钱,还赔了点钱的原因。
    从这个角度来说,称联想是美国良心想并不公允,而是后两者的良心想才对。
    毕竟联想在美国还是有利润的。
    当然了,前世联想最终也自食恶果,从各项指标远超华为的仲永,变为了营收只有华为的一半,研发投入是华为的十分之一,利润更是只是华为的十六分之一的伤仲永。
    想到这,方辰不由有些唏嘘的叹了一口气,要知道此时此刻,即便是华为的主业,通信设备,其实联想也在华为之上。
    最起码,现在联想的万门机已经通过邮电部的验收,并且有了一定的订单,而华为的万门机现在还在艰难的开着实验局。
    从华夏第一大科技企业,沦为那副模样,方辰真的很难去认为,联想的发展策略是正确的。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对于柳倪之争,更多的认为是技工贸和贸工技的企业发展线路之争,而没有片面去觉得,柳传至的确有重大经济问题。
    见方辰半天不说话,空气也一片寂静,柳传至突然有种莫名的急躁感,如坐针毡一般。
    过了数息,柳传至直接开口道:“不知道,方总您打算怎么为我排忧解难,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任谁来听柳传至这话,都知道他言不由衷,毕竟他并不认为方辰有能力帮他,又或者说愿意帮他。
    毕竟且不说他俩之前因为泰山会的事情,本来就有一些小龌龊在里面,就说这是他跟倪广南的事情,跟方辰又有什么关系?
    方辰凭什么会帮他?
    但他也不知道,方辰为什么会请他过来吃饭。
    总不能只是为了羞辱他的吧?
    他觉得方辰的格调应该是没有这么低才对。
    所以说,他现在简直就是一头雾水,甚至心中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把方辰应付过去,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说真的,比起面对方辰,他更宁愿去面对上面的审查。
    “我帮你说服倪总工,让他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了。”方辰淡淡的说道。
    “什么?”
    方辰此话一出,宛若一道惊雷在柳传至的脑海中划过,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着方辰。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方辰居然会这样说。
    难不成方辰真是打算帮他的?
    毕竟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现在为什么如此的狼狈,不就是因为倪广南非要告他不可。
    而倪广南作为联想的董事,院士,举报他有重大经济问题,院里面怎么可能不对他采取行动。
    更别说外界的舆论早就已经偏向到倪广南那边,认为是他有问题。
    毕竟倪广南在外面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标准的知识分子,科学家,铁骨铮铮,强项不屈,这样的人怎么会说谎,更别说冤枉他柳传至。
    可以说,只要倪广南愿意息事宁人,那他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至于以后,只要倪广南不插手公司事务,非要搞什么cpu芯片不可,他可以将其当做一尊佛陀给供起来。
    不但好吃好喝好招待,更是早晚三炷香。
    而且,这也算是倪广南应得的,毕竟没有倪广南这些年的付出和聪明才智,也就没有现在的联想。
    只是让他疑惑的是,方辰为什么会这么干,他并没有看出方辰这么干,有一丁点的好处在里面。
    “并且,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从此之后,倪广南绝对不会插手联想的事情,更别说搞什么cpu芯片了。”方辰缓缓说道。
    此话一出,柳传至顿时愣住了,心脏砰砰的跳。
    说真的,如果方辰说的这些,真能做到的话,那方辰在他心目中就是菩萨再世了。
    过了数息,他这才神情凝重的说道:“但不知道,方董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正所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又或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跟方辰没有什么交情,相反到还能说是有些摩擦,方辰这么帮他,他真的很难相信方辰什么都不要,只是为了做好事。
    “如果我说,柳董什么代价也不需要付出呢?”方辰突然笑着说道。
    看着柳传至错愕的表情,方辰再次一笑,心中的恶趣味瞬间得到了满足,然后继续说道:“其实到也不能说柳董什么都不用付出,柳董还需要帮我一个很小很小的忙。”
    “什么忙?”
    柳传至神情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过,此时他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并不怕付出代价,只要把代价说清楚,他觉得值,也能付的出就行。
    反而,怕的就是方辰刚才那种含含糊糊,表面上看似宽容大方,实则背地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毒药。
    “让倪广南对联想死心。”
    方辰目不转睛的盯着柳传至,郑重其事的说道。
    柳传至感觉自己仿佛在坐过山车一般,这边刚刚还在心有余悸,心惊胆战,结果那边又来了一个九十度死亡大下坡。
    真是打死他,他都没想到方辰居然会请他帮这么个忙。
    而且,他的脑中不由冒出个疑问,方辰为什么要请他帮这个忙?
    紧接着,他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顿时愣住了,他好像猜到了点什么。
    一时间,柳传至脸上神色莫名,犹犹豫豫,他这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状,方辰轻笑了一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倒也不催促。
    其实,他之所以会先来找柳传至,而不是直接找倪广南,将其拉入擎天,就是因为这个。
    没办法,倪广南跟联想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联想”这个名字是由来于他,他也为联想,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工作了十年,并且他所有的成果和荣誉,都是在联想这里获得的。
    假如说,没有倪广南就没有联想,这句话成立的话,那么没有联想就没有倪广南这句话也是成立的。
    要不是在联想做出了这么多成绩,倪广南也不会成为第一批工程院院士,比袁隆平袁老还早一届。
    如果说,倪广南觉得联想比他儿子还亲,方辰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又或者说,要不是因为联想对于他太重要了,他也不会豁出去,跟柳传至闹了这么久,甚至非要将柳传至置于死地。
    说白了,就是想要把联想从柳传至手中抢过来,他觉得柳传至的所作所为在伤害联想。
    以至于,在被逐出联想的四年之后,还发文,希望联想不要解聘他这些年的科研成果。
    并且在其中说道,自己虽然在这些年培养了一批人才,但是在1995年被逐出联想的时候,还没有人能接得了他的位置,这样会对联想的技术肯定有影响。
    说真的,方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个已经离开联想四年的总工程师,还认为没有人接替他的位置,认为自己的离开会对联想的技术发展有影响。
    这固然有倪广南应有的自信和不该有的固执在其中,更能证明他对联想的一片深情。
    说真的,如果不是倪广南经过闹了这四年,已经清楚他实在是回不到联想了,他恐怕还想继续在联想做研究。
    就这么一个人,在现在就想要将其拉到擎天来,方辰觉得简直就是地狱难度。
    所以说,他必须先来找柳传至,通过柳传至让倪广南彻底死心之后,这才能将其拉入擎天,真心为他工作。
    过了许久,柳传至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在给出答复之前,我想问一下,方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我想要将倪广南拉到擎天来,给我干活,为擎天,为华夏的芯片事业出一份力,相信柳董你不会太意外吧?”方辰笑着说道。
    柳传至面色一滞,紧接着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苦笑来。
    的确,他刚才是已经猜测到了一些。
    毕竟,这件事中,一共就牵扯到了三方,他,联想,倪广南。
    方辰既然掺和进来,肯定是为了其中一方。
    然而说个不好听的,不是他自渐形秽,以方辰的身份地位,恐怕还看不上他和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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