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不惧与杨昔豫动手。
    反正,前回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揍过一顿了,有一就有二,照打就是。
    理了理袖子,顾云锦大步要往外头去,却被徐氏和沈嬷嬷一左一右拦住了。
    徐氏不赞许地摇了摇头:“那天在书院,边上只有郡主和县主,你想打他就只能亲手打,今日不同,家里各个都在,你且歇着,让沈妈妈去。”
    沈嬷嬷忙不迭点头:“太太说得对,那个瘦竹竿,一脚就能踢趴下,姑娘只管看着,免得打他还手疼。”
    她可舍不得姑娘再伤了手了。
    白白嫩嫩一双手,跟豆腐似的,用来打人,实在叫人心疼。
    顾云锦哭笑不得。
    念夏上次看贾妇人教训戴嬷嬷时开了窍,端了抚冬正搓洗衣裳的水,就往外头去。
    抚冬三两步追上去。
    两人贴着门板,听外头动静。
    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不急不躁的,许是知道里头不会开门,杨昔豫先开口说话了。
    “表妹,那日的事是我不对,我来……”
    念夏和抚冬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
    抚冬一把拉开了院门,念夏扬手把洗衣水泼了出去。
    杨昔豫的话才说了一半,迎面污水就袭了过来,亏得他站在胡同中央,只湿了鞋面,他霎时间就愣住了。
    来北三胡同之前,他想过,顾云锦也许会冷嘲热讽,也许会挥拳踢腿,也许压根就关紧大门只当无人在家,可他压根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盆洗衣水。
    公子出身、往来又都是官宦子弟的杨昔豫,何曾见过这种市井小妇撒泼的手段?
    他涨红了脸,尴尬万分,想甩袖子就走,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来给表妹赔礼,上次你若还未出气,今日再撒气也行,我就站在这儿,随你撒气了。”
    杨昔豫摆出一副纵容态度,甚至是带了些无可奈何,仿佛无论顾云锦做什么,他都不还手,他都愿意接受。
    若是不知来龙去脉的,只怕是要当成表兄妹置气,一个骄纵得无法无天,一个宠溺得不管不顾。
    哪怕是听过市井流言的,端看杨昔豫这态度,难免也要在心里转圈疑惑:这俩表亲,怎么会闹到这地步了?明明,能是欢欢喜喜的呀。
    念夏和抚冬气得满脸通红。
    沈嬷嬷提着扫把冲出来,喝道:“少摆这假惺惺的姿态!算计我们姑娘算计上瘾了不成?
    当着郡主、县主的面,都敢跟我们姑娘大呼小叫,平日可没少欺负人!
    您这副模样,摆給愿意看的人去看吧。
    我们北三胡同,各个眼瞎,不吃这一套!”
    杨昔豫的目光落在那把扫帚上,沈嬷嬷把戴嬷嬷扫出胡同的壮举,他是听说了的。
    哪怕他硬撑一口气,想到那场面也忍不住发憷。
    “妈妈……”杨昔豫下意识后退半步。
    捻墨还算机灵,从马车上提了几样东西塞到杨昔豫手中。
    杨昔豫赶忙往沈嬷嬷身前推:“徐家姑母身弱,这些都是补气补血的药材,留给姑母养身体……”
    他一面推,一面一个劲儿地往院门里张望。
    沈嬷嬷被一盒盒药材塞了满怀,一时间没腾出手推回去。
    顾云锦就站在门内看动静,见杨昔豫这般不依不饶,双手不由发痒。
    想揍他,还是想亲手揍他!
    哪怕手痛,也想揍!
    顾云锦迈出院门,二话不说,对着杨昔豫的肚子就是一拳。
    杨昔豫见顾云锦出来,脸上刚露出惊喜,下一瞬,就被一拳头打得倒吸凉气。
    捻墨在一旁目瞪口呆,这顾姑娘当真跟传言里一样,说打就打,吓死人了!
    “姑娘呦!”沈嬷嬷急得跳脚,才劝她小心手痛,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见顾云锦还要接着打,沈嬷嬷顾不上什么人参鹿茸,一股脑儿全砸在地上,将扫帚一把塞到顾云锦手中:“姑娘用这个!”
    好歹不伤手不是。
    顾云锦掂量了两下,举起来就往杨昔豫脸上砸。
    没有学过枪棍,顾云锦舞得没有章法,只求一个顺手。
    一面砸,她一面想,不能只练拳法了,回头该让念夏和沈嬷嬷指点指点枪棍之术了。
    杨昔豫一个劲儿地躲,绕着马车兜圈子。
    顾云锦砸了一通,气顺了大半,杵着扫帚道:“还不滚?真想被一把扫帚打到东街上?”
    杨昔豫狼狈又羞愧,可就算如此,他都一瞬不瞬看着顾云锦。
    他知道顾云锦长得好,这会儿额头微微泌出汗珠,脸颊泛红,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恍惚间,他突然就明白了“河东狮吼”的趣味了。
    这一通打,不算白挨。
    顾云锦把扫帚交还给沈嬷嬷,拍了拍掌心,转身回了院子。
    沈嬷嬷鄙夷地瞪了杨昔豫两眼,见对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举起扫帚又要打过去。
    杨昔豫肩膀上挨了一下,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沈嬷嬷这力道可比顾云锦凶多了,他只好连连后退。
    捻墨想上来拦,却不是沈嬷嬷的对手,只能眼看着杨昔豫步步往后,险些与胡同口进来的少年人撞到一处。
    来人是夏易。
    他拎着一提药包,冷眼看着杨昔豫:“公子受伤了?”
    杨昔豫一怔。
    夏易没有等他回答,上前一步扣住杨昔豫的手腕,搭住了脉搏。
    杨昔豫下意识挣了挣,却听对方说“我是学医的”,就止住了动作。
    夏易沉着脸,良久才放下手,上下打量了杨昔豫几眼,一言不发越过他,就往胡同里走。
    杨昔豫不解,哪有大夫诊脉之后什么都不说的,他不由唤道:“你……”
    “药石无医!”夏易顿了脚步,“杨公子的脸皮,已然厚得药石无医了,我开不了方子,自然无法可说,公子另请高明吧。”
    话说到了这里,杨昔豫哪里不晓得夏易是嘲讽他来的。
    他气得够呛,阴着脸上了马车,离开了北三胡同。
    这一出戏,不消多时就传开了。
    贺氏听了信,又是气又是急的,直骂杨氏昏了头,给杨昔豫出这样的主意,挨打又丢人。
    她哭哭啼啼去见几位老太太,又被老太太呵斥。
    “丢人?之前就不丢人吗?事已至此,不破釜沉舟,还有破局之日吗?大丈夫能屈能伸,那顾云锦有本事再闹腾啊!她追着昔豫打上三次,你且看看,到时候城里是笑话昔豫丢人,还是指责她骄纵无礼、斤斤计较!”
    一旦顾云锦背上了那一桩桩的污名,她之前行事的是非对错,难道还会一面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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