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着,顾云锦以手指作笔,在图上比划,“韦老先生记得绿洲大抵在这处,我在一本差不多六十年前的手抄本上,看到绿洲在这个位置。
    可前朝时有诗人行西域,根据诗作描写来算,绿洲又在这儿……
    我们琢磨着,可能是河道变迁,这几百年绿洲也跟着变化,不好确定如今到底在哪里。”
    李镖头闭着眼睛,从记忆里一遍一遍搜寻,道:“我最后一次经过这一带是在十二年前,当时绿洲应该比夫人描的位置更靠南。
    大漠里有些东西变得很快,沙暴一起,一夜之间沙丘就不同了。
    绿洲相对慢一些,主要是大小不同了,若改变得多,其中一个缘由就是河道变迁。
    这里,就这个位子,我记得是古河道,所以夫人从前朝诗作里推,才会推出绿洲曾在那一处……”
    李镖头说得很细致,依照他的记忆与经验,划出了这几年里一些河道、绿洲的变化。
    顾云锦记得北狄俘虏说过,狄人骑兵并非走的草原,而是穿行过沙漠、也在绿洲上休整过。
    “那依李镖头之见,这一带的沙漠,会不会有一处绿洲不受冬季风雪影响?”顾云锦划了一个范围,这是直线距离下骑兵能一日之内突袭到北地城下的极限。
    李镖头想了很久:“我的印象里,没有那么一处绿洲,除非是河道又改了,但就算变了,形成一处绿洲也要时间。夫人想知道,不如我打听打听近几年还走过关外的镖师,他们的消息新些。”
    顾云锦道了谢。
    “别急着谢,”李镖头笑了笑,“说是找,也不好找。我也带过不少年轻镖师,习武都很上心,在外头观天认路的本事却不肯费工夫,全赖在向导身上。
    把他们寻来,就算知道有河道有绿洲,落在图上,能指歪出去百多里。”
    韦沿听了也笑,笑过了自嘲般叹了一声:“我刚跟着走关外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后来倒是开窍了,想学些用得上的,却迟了……”
    李镖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个老头子,安慰的话说着听着都没有什么意思了。
    李镖头又说了不少他零零碎碎想起来的事儿。
    顾云锦在膝盖上垫了一块木板做案,摊着纸把这些细碎的讯息都记下来,等回去之后再做整理。
    听风掌上捧着砚台,时不时加水研墨。
    良久,李镖头摇了摇头,道:“一时半会儿,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些了,我之后再有想到的,就写好送去听风小哥那儿。”
    听风笑道:“只管来寻我,一样两样的都不要紧。”
    李镖头应了声“好”,又道:“若是寻到的合适的镖师,我也会让他去寻你的。”
    听风点头。
    拜访过了李镖头,顾云锦等人又去另一处。
    毕竟,她要整理出来的不仅仅只是一条路线,各种讯息越多越全,自是越好。
    白日里,顾云锦在外头走动,夜里回到自个儿屋子里,再把笔记整理一番。
    寿安也来帮忙,依着顾云锦的指点,把资料穿插到各处。
    几日下来,虽是忙碌,但多少都有收获。
    只可惜,时间过去太久了,韦沿以前认得的镖师、商旅,有一些离开了京畿一带,短时间内遇不上了,有一些已经作古,余下的家眷对西域知道得不多,只能讲几桩从先人口中听来的趣闻,让顾云锦记下来做风土人情。
    这日傍晚入城,遇上了驿官快马加鞭出城。
    听风与守城门的兵士打听了两句,转回到车边,与顾云锦道:“夫人,说是御书房里下旨了,北境战事已了,让肃宁伯班师回朝。”
    “知道了。”顾云锦答了一声。
    战事了结,班师回朝是应当的,而她也清楚蒋慕渊不打算随大军回来。
    留在那儿重建,少说三月半年,多的,一年都是有的。
    顾云锦想,期间大抵是与当时在两湖一样状况,逢年过节,抽空回京一趟,各处问个安,御书房里回个话。
    委实是辛苦的。
    入城后,马车有些难行。
    傍晚时分,行人本就多,百姓们又听闻了大军要返朝的消息,三三两两的,少不得说道一番。
    边关大捷的消息,早就传到京中了,百姓们欢喜归欢喜,但也有迟疑的,就怕什么时候又打起来,可班师回朝不同,那是真的打完了。
    尤其是家里有亲人此番去北边投军的,更是喜笑颜开,就等着亲人随大军回到京城了。
    先送了韦沿回西林胡同,再经由东街回宁国公府,隔着马车,顾云锦听外头热热闹闹说了不少,三言两语地传进来,能感受到百姓的喜悦。
    素香楼上,孙恪临窗往下看了眼,正巧就看到了听风。
    再看边上那辆马车,小王爷一下子就猜出了车里人的身份。
    孙恪玩心不小,从桌上盘子里捻了颗花生米就往下丢,准心还不错,正好落在听风脑袋上。
    小王爷没使劲儿,砸一下也不疼,听风只是吃了一惊,抬起头张望,对上孙恪的目光,他咧着嘴就笑。
    与顾云锦说了一声,听风一溜烟上了雅间:“小王爷有事儿寻奴才?”
    “阿渊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皇祖母这几日连连叹气,我没哄顺,你让他媳妇儿过几日进宫,让皇祖母高兴高兴。”孙恪一面说,一面随意在椅子上坐下。
    听风闻言,就知道孙恪与他说笑。
    蒋慕渊留在北地,皇太后就算想念他,也不至于连日叹气。
    正事儿还是瞎闹腾,皇太后素来分得很清楚。
    听风乐不可支,顺着孙恪的话,道:“您都哄不住皇太后,那就无人能哄了。”
    孙恪扬了扬眉:“去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听风门清,小王爷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便应道:“那奴才请夫人后日入宫去?”
    孙恪颔首。
    听风告退,刚开门就听见楼下大堂里的动静。
    “所以说啊,不管做什么事儿,仆算吉凶都很重要,绝对不能马虎!”一书生模样的,说得很是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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