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楚天策双目微闭,身姿如剑,静静肃立了一刻钟,终于长长叹息一声。
    并指如剑,轻轻摇曳,虚空中无穷光影若隐若现,如同流星飞坠、天外长虹,倏然撕裂。
    静默之中的牧煜芝眉心明光大作,昏迷依旧不曾觉醒,然而身躯却是不断颤抖着,赫然本源沸腾。
    四面八方飞腾呼啸的星域碎片,随着血色男子彻底寂灭、化作虚无,完全沉静下来,漂浮着的星辰碎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只像是一朵朵云片,悬浮在已经几乎不存在的苍火世界之中。这所谓的苍火世界,实际上已经将几乎整个星空猎场囊括其中,难分彼此。
    只不过随着星域边缘的裂痕渐渐弥复,连同这苍火世界亦是重新生成一处封闭的虚空。
    太极漩涡虽然已经消失,不再完全吞噬光影,但外人却是依旧无法看穿世界的屏障。
    当然,如今苍火世界、星空猎场曾经方圆亿万里之中,全无任何人影,甚至连阵盘都不曾布置。
    哪怕门户大开,都不必担心有生灵窥伺。
    “楚小子,你的手段真是大大出乎老夫的意料。”
    金砖嘿然一笑,神色稍稍有些复杂。
    浓浓的欢喜和惊讶之余,亦有一种劫后余生、岁月虚度的无奈与凄惶。
    楚天策如今的战斗力和境界,当然完全不被金砖放在眼中,只是金砖当年一场大劫、险死还生,如今虽然勉强遏制了本源的急速恶化,但距离痊愈依旧是遥不可及。在这段时间之中,既然楚天策能够横空出世、一日千里,当年那些大敌的实力,难保不会提升。
    “舞秋怎么样?”
    楚天策一步踏出,径直落在鬼舞秋身畔。
    不只是长发、眼瞳泛着深沉的血色,甚至连衣衫都被鲜血浸透,整个人气息惨淡无比。
    “这一胜,烈苍星域之中,就真的只剩下最后一战了。”
    鬼舞秋张张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声音终于还是通过契约印记在楚天策心中响起。
    她的本源已经几乎完全枯竭,血脉根基更是受到重创,若非芳心缠绕、心中顶住一口气、不愿轻易离开楚天策,哪怕实力再强十倍,如今的惨状,都绝不可能保全性命,早已陨落在刚才爆发的刹那。
    楚天策深吸一口气,生命本源催动到极致,混杂着一缕血脉真粹,缓缓渗透到鬼舞秋血脉本源中。
    光明剑王血脉,蕴藏着的生命本源真粹,乃是天地奇瑰。
    生死人,肉白骨,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神妙百倍、玄奇百倍。
    更何况两人本源融贯,血脉交织,契合度远远胜过一切灵丹、亿兆秘法。
    只是片刻,鬼舞秋胸腹之间不断翻涌的血煞气息,便即渐渐平缓下来。
    “不必担心,有你在、我肯定是死不了的。”
    缓缓吐出一口血腥味浓郁至极的的浊气,鬼舞秋嘴角轻扬,漾开一个稍稍僵硬的笑容。
    一旁的金砖和糖球同时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担忧瞬息消散。
    他们两个虽然同样相信楚天策的手段、鬼舞秋的根基,大概不会就这样被榨干本源、身死魂灭,但稍稍思忖、却可以发现、若是易地而处,他们两个大概都只有死路一条,甚至根本无法将血脉本源之力催动到如此彻底、如此恐怖的地步。
    “血脉本源枯竭,但也只是血脉本源枯竭而已,既然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后面就还好。”
    楚天策微微点头,手印变幻,扶住鬼舞秋背心,真元和缓而坚韧。
    鬼舞秋并非是大战受伤,而是血脉本源消耗太过剧烈,已经超过了保全根基的红线,正常而言,便是油尽灯枯、风吹枯叶的死局。这等绝境,最重要的、并非是漫长的恢复和调理,而是如何一步闯出死局、跨过红线,使本源重新焕发生机。
    只要有一丝生机漾开,便是死中求活、枯木逢春。
    后续诸般手段,归根到底,便是调理本源、补充气血的手段。
    “光明剑王血脉蕴藏着的生命本源,星海中如何我不知,但整个烈苍星域大概是再无人能比拟。”
    鬼舞秋随手取出两枚丹药,直接吞入腹中。
    丹药并无丹香,反而微微翻腾着一丝近乎刺鼻的血煞气息。
    天阶上品灵丹!
    冥鬼殿珍藏的远古灵丹,蕴藏着丰沛之极、近乎恐怖的鬼灵本源。
    这两枚丹药,实际上根本不是疗伤的丹药,更像是一种真元精粹的“储存”,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称之为“毒丹”。正常情况而言,绝不会有人会直接服用,更不会有人试图以如此灵丹去修弥本源、补益气血。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有楚天策这位丹道大家在此,再加上剑王血焰和生命真粹的灵妙,完全可使这两枚灵丹发出药效。
    “你如今本源枯竭,经络血脉脆弱无比,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楚天策双眉微蹙,低声嘱托。
    虽然他手段超卓,有手段熔炼丹药,然而若是按照他的意见,绝不可能允许鬼舞秋服用如此丹药。
    这两枚天阶上品灵丹虽然药力浓郁、非同凡响,但药效太过激烈,称得上是虎狼之药。
    哪怕他慎之又慎、小心翼翼,亦是会让鬼舞秋承担不小的风险,其中痛苦更是不必多言。
    “大敌当前,尽量不要浪费时间。”
    鬼舞秋轻轻摇头,神色却是从容自若,泛起一抹不容置喙的坚定。
    “好了,不要做这小儿女情态,你我生死并肩、比今日凶险的局面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那一身血色的家伙究竟是不是苍火老祖?他怎么一瞬间彻底消失,连尸骸都没有留下,苍火世界的遗宝呢?还有他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遗言,又是什么意思?”
    话锋一转,鬼舞秋索性将话题引开。
    一旁的糖球和金砖看到鬼舞秋已经脱离险境,眼中同样泛起好奇。
    这一战的玄妙精微之中,莫说是糖球和鬼舞秋这等局外人,哪怕是金砖都看不真切。
    金砖虽然手段高绝、见识高远,毕竟不是贯通过去未来的全知全能,根本不知道苍火世界的真相。
    “这人既可以说是苍火真人,也可以说不是。”
    楚天策略一思忖,方才说道。
    糖球一愣,说道:“这老家伙对于苍火世界的掌控完全是如臂指使,更兼熟稔苍火真经,于精微中更生变化,不是他是谁?说起来我原本还怀疑天神火元大阵中那个什么尊主是苍火老祖,现在看来,他的手段可比这个血色家伙差太多了。”
    此言一出,鬼舞秋同样眼中泛起疑惑。
    金砖双眼微眯,似乎在猜测,神色稍稍有些飘忽。
    楚天策双眉微蹙,并未直接回答,转而向着金砖问道:“金砖,你说星海中可有分割灵魄的手段?”
    “分割灵魄?”
    “这家伙是苍火老祖的分魂?这人分得多一些,天神火元大阵里那个分得少一些?”
    糖球和鬼舞秋同时眼睛圆睁,失声发问。
    金砖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点点头说道:“分魂的手段当然有,你们想学我现在就可以交给你们,而且有不同的用途和意义。譬如分割灵魄、炼制血肉分身,作为替身,还有凝炼魂丝、勾勒契约,专门控制强大下属,甚至还有将灵魄分割炼制在兵刃战甲上,提升战力。”
    稍稍停顿,似乎是略略搜索了一番记忆,才接着说道:“说起来其实分割灵魂并不能算是一门秘法,而是一个不成体系、却丰富无比的修行门类,良莠不齐,千奇百怪。但是照我来看,这人应该不是灵魂分割,分割灵魂独具特色,我不至于感受不到。”
    楚天策微微点头,说道:“按照这家伙的记忆,他算是苍火老祖分割出的一部分心念。”
    “心念?”
    这一次,不只是糖球和鬼舞秋,连金砖眼中都泛起一丝思忖之色。
    “当年苍火老祖似乎是为了某个目的,分割出了一部分心念。大概就是冲击星域极限、或者尝试冲出星域封印,以他当年的境界和手段,应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够让他枯竭心力了。不过这一部分心念,大概更类似于一部分心魔,只是过程中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楚天策方才一瞬间,实际上是将血色男子的灵魄记忆尽数吞噬。
    只不过这记忆和灵魄,并不完整,甚至让楚天策心中升腾起一种极其莫名、极其奇诡的感受。
    似乎血色男子的灵魄,根本不能称之为灵魄。
    寻常灵魂之中的种种感受和特征,竟然在其灵魄中全然无法寻觅。
    “那苍火老祖哪里去了?”
    楚天策话音刚落,糖球便即急声问道。
    一旁的鬼舞秋同样是满脸疑惑和好奇。
    斩杀这血色男子,破碎苍火世界,夺取苍火真经,无论如何,看起来都要与苍火老祖是敌非友。
    若是一尊两千万年前纵横无敌、雄霸星域的超级强者,又积累了两千万年,各种凶险,不言可知。
    “不清楚,大概是死了吧。这人的记忆很混乱,大概推算,应该是苍火老祖修行过程中,勉力切割出的心魔,以期可以纯粹心灵、升腾意志,做最后一搏。既然两千万年来并无踪迹,魂灯又早早寂灭,大概是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
    “至于这道心魔,非人非鬼,加之苍火世界的种种灵妙,反倒是苟延残喘、枯守了两千万年。”
    “他今日的目标、当然是尝试夺舍我的灵魄肉身,只不过就算他胜了,大概这条路也很艰难……”
    楚天策回想着血色男子最后爆发的战力,莽苍浩荡之中、充盈惨厉的决绝与疯狂,正是失败之相。
    他对苍火真经的理解与参悟,都来自苍火老祖,可见苍火老祖,大概亦是做如此想。
    “切割心魔?这个手段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纵然是在星海深处亦是极其偏门、极其凶险的手段,至少在我觉醒的这部分记忆中并无存留。这个所谓的苍火老祖,步履从不出烈苍星域,竟然能够得到如此奇功秘法,还真是有些奇诡。”
    金砖双眼微眯,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摇摇头。
    他本源受创,觉醒的记忆只有一部分,仔细搜索,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秘法。
    “若是苍火老祖已经死了,如今这个心魔、不管究竟是什么、也死了的话,那么整个苍火世界就完全成了无主之物。之前宝物无法取用,或许就是这个心魔尚存,苍火世界并非真正的无主秘境。”
    鬼舞秋突然开口,声音中满是期待。
    苍火真经、或者其他苍火遗宝,对于楚天策和鬼舞秋的修行,都没有太多意义。
    唯有牧煜芝,前路漫漫,眼下最重要的依仗便是苍火真经。
    但此刻星域局势变幻,那大阵深处的尊主既然布置天神火元大阵,显然是得到了苍火传承。
    这种情况下,如果楚天策可以得到真正的苍火传承,无疑可以极大的提升胜算。
    “苍火传承就在世界本源深处。”
    楚天策微微点头。
    话音未落,一片一直昏迷的牧煜芝突兀嘤咛一声,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
    莹白如玉的面庞,瞬息间泛起鲜艳热烈的赤色,好似本源深处有一团火,自内而外烧灼筋骨皮膜。
    几乎是同时,一道浩瀚苍茫的火焰威压,自四肢百骸、经络窍穴同时开始沸腾,煌煌烈烈,而整座苍火世界、浩荡雄浑的火元真粹,亦是受到了巨大的牵引,源源不断开始向着牧煜芝经络血脉灌注。
    “怎么这么快?”
    楚天策双眉紧皱,声音中充满惊讶。
    “煜芝怎么回事?要强行冲击净土境?”
    鬼舞秋双眼圆睁。
    她如今距离净土境中期只有一线之隔,这冲击净土境的气息和状态,自然是一目了然。
    只不过正因为她知晓冲击净土境的全过程,才愈发无法理解、牧煜芝为何在此时冲击境界。
    巅峰净土,一步登天。
    烈苍星域中,任何一个大尊巅峰、想要冲击净土境,都要历经无穷凶险艰难,做万全的准备。
    绝不会人像现在的牧煜芝,在昏迷睡梦之中,强行冲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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