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周家后厅。
    周清荔端坐着,周方与丁小姐,现在要叫周丁氏了,两人恭敬的站在前面。
    “爹爹请喝茶。”周丁氏端着茶杯,小心翼翼的递向周清荔。
    周清荔微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嘴里说着关心,放心的话。
    等周清荔说完,周丁氏拿过另一个茶杯,向站在一旁的周正,道:“二叔请喝茶。”
    周正一愣,这还有他的?
    连忙接过来,道:“谢嫂子。”
    周丁氏有着初为人妇,嫁入周家的羞涩,一直紧抿着嘴,一举一动十分恭谨,规矩。
    喝过新媳妇的茶,周方就算成家,了去周清荔的一块心病,脸上笑容越多,与周方夫妻嘱咐着一些事情。
    周正在一旁听着,面带微笑。
    都是理所应当的,比如周家没有女主人,周丁氏即将掌管周家后院,一些家丁,婢女的卖身契,家里佃租等等,都将慢慢的交给周丁氏管理。
    周丁氏初入周家,听着公爹的话,一脸拘谨的应着。
    周方就跟傻子一样,站在一旁傻乐呵,周清荔问一句才答一句,双眼就盯着媳妇。
    周清荔说完这些,又交代了回门的一些事情,这才算结束早上的敬茶,彻底完成周方成亲的礼数。
    周方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少,除了回门还要宴请那些好友。
    周正在府里待了半天,而后照例的在周记,九江阁转悠,同时也在准备着回都察院。
    建虏刚刚撤兵,朝廷里一片喜庆,各种封赏事宜准备的如火如荼。
    魏家一群人封爵,阉党各种加太子太傅之类,个个加官进爵,功劳满身,荣耀无比。
    六月十九,王之臣离京,周正送他。
    这个人,现在算是众叛亲离了,之前不知道多少人弹劾他,亲友师朋,全都与他划清界限。之所以能活着离京,也就是辽东打了胜仗,沾了点光,不然就是在天牢里待着了。
    王之臣倒是从容自如,看着来送他的周正,感慨的道:“来时衣冠显赫,去时孑然一身。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来送,也算是欣慰了。”
    周正能猜测到他现在的心境,道:“大人只是暂去,无需丧气。”
    王之臣一笑,看着周正道:“怎么样?想好没有?”
    周正知道他说的是永平府之事,没有隐瞒的道:“下官还在考虑。”
    王之臣并不知道历史上建虏会在崇祯二年,也就是后年从喜峰口入关,永平府首当其冲。
    现在辽东安稳,永平府并不危险。
    尽管不解,王之臣还是道:“那你就好好考虑吧,若是你主动想去,怕是很多人会主动帮忙。”
    永平府是历经磨难之地,混乱不堪,加上蓟州,山海关都在那,没人愿意去,有人主动请缨,朝廷一些人真的会十分欣喜,扶上马送一程。
    以周正现在的能力,想要运作去永平府不算难事,道:“下官会认真考虑。”
    王之臣看着周正,心里无尽感慨,嘴上道:“不用送了,接下来朝廷想必会很忙,你早日回都察院,还能做些事情。”
    朝廷的忙,是忙着争功诿过,忙着加官进爵,忙着争权夺利。
    “大人一路顺风。”周正抬起手。
    王之臣看着他,脸上还是忍不住的有落寞之色,轻轻点点头,又看了眼偌大的京城,转身上了马车。
    就一辆马车,在城外的官道上,孤零零的远行。
    周正目送他离开,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城。
    九江阁一日一日的加高,轮廓越发清楚。周记的工厂在扩大,人手已经有了六七十之多,并了两边的院子,但还是有些小。
    周正用了几天整理好这些事情,在六月二十二,正式销假,前往都察院上班。
    都察院的头头脑脑已经换了一遍,浙江道也是如此,以前熟悉的人留下的只有三个。
    原本李恒秉的班房,现在是胡清郑在坐。
    胡清郑坐着,周正站在他桌子前。
    胡清郑端坐身体,眨了眨眼,沉声道:“周御史,有什么事情吗?”
    周正见他摆谱,直接道:“我看好了一个铺子,历史有些麻烦。”
    “二十两!”胡清郑脸色一变,周正话音未落就抢着开口。
    “三天之内我就要。”周正道。
    “两天。”胡清郑一本正经的道。
    周正嗯了声,转身离开。
    胡清郑甚至下意识的要起身相送,忽然想到身份,又板着脸坐了回去。
    周正回到他的班房,里面的桌子,柜子,椅子,甚至门都被换过了。
    姚童顺拎着着一壶茶进来,笑着道:“大人,之前那帮人都弄坏了,小人给你换的。”
    之前都察院连翻调查周正,这间班房差点被挖地三尺。
    周正没有在意这些,接过他的茶,道:“台里都有什么事情?”
    姚童顺站在周正身前,道:“倒是没什么大事,新台长对都察院进行了几番整肃,换了一大批人,不过大人没有被牵累,事务什么的都已经归还过来。”
    曹思诚是新任的左都御史,铁杆的阉党。
    周正喝了口茶,道:“辽东有什么消息?”
    姚童顺回忆了一番,道:“建虏撤兵就没有其他什么消息了,辽东的大人们预计七月中到京。”
    七月中到京,那就是领赏来了。
    周正不关心这个,问道:“东江镇呢?”
    姚童顺一怔,道:“没有东江镇的消息,毕竟建虏撤兵才十多天的功夫,辽东的具体情况还没有整理上报。”
    周正想想也是,道:“朝廷里近来有什么动静?”
    朝廷里就多了,姚童顺看着周正道:“大人指的是哪一方面?”
    周正道:“你认为与我有关的。”
    姚童顺回忆了一会儿,道:“大人,按理说出使辽东归来会有奖赏,尤其是带回来那则消息,现在论功行赏应该有大人的份,但不知道为什么,朝野没人讨论这件事,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奇怪。”
    周正道。他两次上朝,将阉党,东林党都给得罪了,没找他麻烦就不错,想要得到封赏,那是门也没有。
    周正说完这一句,看着桌上一堆的文书,道:“你盯一下,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姚童顺连忙道:“是大人。”
    姚童顺也是知道周正父子曾被天启叫进宫,尽管后面没有什么封赏出现,但这种‘天眷’,还是让很多人对周家很看好,积极投资。
    姚童顺这种都察院小吏,本就是周正班房的人,现在自然更加殷勤,期待。
    周正拿过手边的一个文书,开始继续他的事情。
    周正只是一个监察御史,除非十分记恨他的人,不然没谁会在意他。再次回到都察院,无声无息,并没有任何风浪。
    临近下班的时候,胡清郑突然来到周正班房,一脸的紧张肃色。
    周正与他关系特别,没有那么明显的上下级之分,给他倒了杯茶,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胡清郑眉头紧拧,道:“李国普上书弹劾魏忠贤,称他结党营私,争功诿过,祸乱朝纲。”
    周正眉头一挑,现在还有人敢公然弹劾魏忠贤?胡清郑的话,只怕还是悠着说,现在弹劾,动辄就是十几二十条大罪,何况是魏忠贤。
    李国普这个名字周正隐约有些印象,道:“这个人是谁?”
    胡清郑看着周正,胖脸犹豫一番,道:“少詹事,日讲官。”
    周正哦的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所谓的日讲官,就是按照礼法,宫里每个月要有几次讲经,皇帝都要认真听的。
    这些人是翰林出身,往往是给太子或者皇长子授课,因此,无意外,太子或者皇长子继位,这些人就是内阁的班底。
    周正已经想起来这个人了,未来的一位首辅。
    这个人选择在这个时候上书弹劾魏忠贤,是看准了时机,还是一腔热血?
    胡清郑见周正不说话,又接了一句,道:“我与他沾亲。”
    周正这会儿明白胡清郑来的目的了,道:“你是要一起上书弹劾?”
    胡清郑胖脸纠结难受,小眼睛看着周正不说话。
    阉党现在的权势熏天,哪里还有人敢公然上书弹劾?前面那么多尸体,血还没干,血腥气弥漫整个京城!
    何况,现在辽东大胜,魏忠贤揽功,大肆封赏,阉党气冲星云,谁敢在这个时候撸老虎须?
    周正知道胡清郑胆小怕事,沉吟片刻,道:“如果你不在乎前程的话,这件事就装聋作哑,或者干脆辞官了事。如果你想赌一把,博一个大好前程,就跟着上书。”
    李国普是崇祯朝的首辅,会有一段光辉时刻。
    胡清郑小眼睛眨了眨,看着周正,小声的道:“有没有其他办法?”
    周正暗自摇头,胡清郑既不想辞官,也不想博前程,思忖着,道:“那就找个小事,弹劾阉党的走卒,让那位亲戚看到又不会太为难你。”
    胡清郑想了想,点点头,觉得是这个办法,脸色却并不轻松,刚要走,又道:“对了,朝廷里最近有个声音,说是要裁撤九镇中除山海关外的其他八镇,全力巩固山海关以及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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