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野没有半点疑虑地接受了旅店老板的条件,甚至不曾考虑过等明日雨过天晴之后再出发,毕竟流光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祭司也没有反对,任由他随自己的意愿行事。

    未待魔野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的雨夜中,施伽氻一回身便看见那双青蓝色的眼眸正对着自己,她不禁怔住了。除了一身简洁的白色衣袍和搁在身旁的黑色斗篷以外,这位流光人周身没有任何名贵的装饰,却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无论容貌还是神态,都彰显着这个种族强盛的力量与智慧。施伽氻内心震撼不已,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流光人!难怪能令她的斐氻族先祖们留下如此刻骨铭心的愧疚。

    古代斐氻人遗留的航海日志中,记载着许多令那一代航海家们悔恨交加的历史,以及至死也难以磨灭的自责,并将之留传至今。遗憾的是,这一千多年以来,古代斐氻航海家们的歉意,始终没有机会传达给那些曾经在危难之中救助过他们、后来却由于他们的缘故而失去了故土的流光人。

    虽然那不是自己的错,但身为一个斐氻人后裔,此时此刻,施伽氻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流光人。在这个世界中,无论东大陆还是西大陆,人们都把流光人当成了恶意的入侵者,并一直仇视着他们。而在今日之前的一千多年里,真正了解那段历史真相的斐氻人和流光人,却没有任何交集。

    斐氻人和流光人,虽然同样都是失去了故土的人,但是,只要流光人还流离在这个世界中,斐氻人似乎就没有多少立场抱怨自身不如意的境况。因为,斐氻人比谁都清楚,间接害流光人失去家园的自己,在流光人面前根本无颜抱怨。时隔一千多年,终于再次相遇了,但对施伽氻来说,这却是个万分惭愧而尴尬的时刻!

    难道她真的要厚颜无耻地对流光人提出帮忙的条件么?施伽氻只能暗自苦笑。为了保护家园和族人,斐氻人确实曾经愧对过流光人,而且,这种愧疚根本无以弥补。如今,类似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她要如何抉择?为何历史总是在重演着惊人相似的故事?

    施伽氻不仅是斐氻海盗的首领,亦是整个斐氻族的首领。时至今日,她的族人依然在海洋上漂泊,她肩负着所有斐氻人的未来。她能够预料得到,魔野的请求绝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考虑到往后极有可能会因而牵扯进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以及斐氻人仍旧自身难保的困境,她是否还有余力去帮助这些曾经救助过她的先祖们,却又间接被他们毁去了家园的流光人呢?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施伽氻完全没有主意。因为,斐氻人无从知晓,自那场大灾难过后,流光人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在场所有的斐氻人,都情不自禁地陷入到了一种紧张而尴尬的情绪中,魔野才刚出门,屋内顿时就沉静了下来。但那位流光人却始终静如止水,没有流露出半点愠色。

    心绪千回百转之后,忽然记起古代的航海家们对流光人的描述,于是,施伽氻决定甩掉所有自以为是的顾虑,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们需要船,从这里渡过西海。”西尔文祭司平静地陈述道。

    他神色淡然,语气平缓,令人无从捕捉丝毫情绪波动,并没有因为需要对方帮忙而刻意放低姿态,一如他没有因为斐氻人间接害流光人失去了故土,而摆出被害者的姿态或怨怼的神色一样,始终从容自若、无怨无恨。纵然流离异界千年,也无法磨灭他灵魂中与生俱来的优雅和高洁。他只是微微颔首,用那双充满了魔力的眼眸,安然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娇小的斐氻族首领。

    施伽氻不禁暗自感叹,在古老的航海日志上,曾经有过这样的记载:流光人长生不老,拥有着几乎无限的寿命。不知道他是否会将眼前的斐氻人,和一千多年前那些曾经到过流光之星的斐氻人做比较呢?这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体验,前方那双闪耀着青蓝色光芒的眼眸,在一千多年前,或许也曾经这样注视过她的先祖们,而现在,那双眼眸又在打量着她,千言万语也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于流光人而言,斐氻人的生命是否就如那浩瀚海洋中的一滴小水珠呢?在他眨眼的瞬间,就已经被阳光蒸发掉了……

    思绪不觉又飘远了,施伽氻赶紧理清头绪,问道:“你们要去东大陆?为什么?”

    毕竟,东大陆远比西大陆危险得多,无论对斐氻人或流光人来说都是如此。

    “去寻回离散的族人,然后一起返回故土。”祭司说道。

    “故土?流光之星不是已经消失了么?”施伽氻惊讶道。在斐氻人的历史遗书中,曾将那场惊心动魄的悲剧描述得十分详细,她早已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

    “嗯,”祭司轻点了一下头,简言道,“但看不见并不等于不存在。”

    施伽氻满腹困惑,祭司的言辞像个难解的谜语,简短却不意味着简单,她暂时难以探清其中的奥秘。尽管流光人必定也很清楚他们将要面临的困境,但施伽氻仍是忍不住提醒道:“东大陆不比西大陆,或许你们还未来得及登陆,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毅然勇往直前。”祭司以寥寥数字道出了流光人的决心。

    闻言,施伽氻不禁肃然起敬。不惜再次闯入战火,也要踏上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归途么?这是怎样的一种信念?就在这一瞬间,施伽氻已经非常肯定自己想要为他们造船,甚至愿意亲自送他们渡过西海。她差点就要直接点头答应了,却在这时突然记起身后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她。

    猛然回首,发现旅店老板、阿西以及那十几个年轻人全都在望着她,默默地对视了许久,竟没有一个人出声。施伽氻意识到,他们可能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显然都愿意听从她的安排,但这毕竟只是她个人的意愿而已,又怎能如此自私地做下决定呢?假如要为流光人造船,势必就会从西海的新斐氻城中将大批船工带到霍尼亚,但如此一来,将会引起萨瓦敕人的注意,甚至还会遭到东大陆那些莱佩濂人的打压,后果可想而知。斐氻族人口稀薄,尽管这一千多年以来,为了生存,他们已经吸取了过往的教训,努力变得更加强大了,然而大战一旦爆发,却还是远远不够牺牲……

    可是,倘若一直如此畏首畏尾,那斐氻人岂不是还要继续在海洋上漂泊下去么?她心中的愿望又要待到何时才能实现呢?施伽氻艰难地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收回视线,再次转身望向那个依然静如止水的流光人,似乎无论她答应与否,他都能够从容地接受。

    心中千头万绪,施伽氻一时也难以决定,于是便说道:“让我想想,明日早晨再答复你……”

    西尔文祭司轻点了一下头,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不管明天还是后天,你都不能答应他!”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喊,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喊话的人正是那个与斐氻海盗们站在一起的金发蓝眼的莱佩濂人,他神色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愤慨与焦虑。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帮异族人渡海,那会害了东大陆的居民!难道他们遭受的战火还不够多吗?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三百年……”年轻人俊美的脸庞已被心底的敌意给扭曲了,他愤慨地指向前方那位始终从容不迫的流光人,目光却紧盯着施伽氻,义正辞严地叱责道,“异族人凶残狡诈,不要轻信他们的谎言!那些残酷的入侵者,真正的目的是侵占东大陆那片肥沃的土地,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返回老家?想想这一千多年以来,异族人引发了多少战争和灾难?祖先们在史书上留下的血泪,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施伽氻深深地望了这位正义凛然的年轻人一眼,神色相当复杂,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她缓缓地登上了内侧的楼梯,走向海盗们惯常使用的那排房间,直至那道心事重重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眼前,也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她生气了吗?施伽氻反常的态度,令这位金发年轻人措手不及,他完全愣住了,比起遇见异族人所带来的冲击还要强烈得多。因为,自他十三岁被施伽氻从海里救起至今的九年间,还是首次见到那双温润的蓝眸中流露出如此意味不明的神色。于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明所以的年轻人怔怔地望着消失的背影,其余的伙伴也都神色复杂地紧随其后,默默地走向各自的房间。他顿时又慌又怒,全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那异族人却始终不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仿佛先前所有的叱责都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年轻人心中的愤慨难以宣泄,困惑难以言喻,令他备受煎熬,无所适从。最后,他只能恨恨地移开视线,转身背过那个光芒耀眼的异族人,握紧颤抖的拳头,跟在海盗们身后,快步登上了楼梯。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房间门口,正欲开门之际,突然有一只手臂从身后伸过来,迅猛地横压在了他的脖子上,令他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仅仅一瞬间,他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那股强烈而熟悉的气息,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况且,以他如今的能耐,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如此轻易地靠近,而令他毫无所觉。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那人强硬地扳了过来,迫使他背部紧贴着门边那堵冷硬的墙壁。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那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又再次横压在了他的脖子上。赫然看见阿西那对以往总是笑眯眯的蓝眸,此刻正冷酷地瞪着他,他们之间仅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两张面庞近得几乎令人产生了一种亲密的错觉。然而,阿西双眼下方那两颗泪状的红雀斑,却使他显得异常凶狠冷酷。无法用美丑来形容这张根本分不清正邪的面庞,因为阿西的容貌和气势已然颠覆了美丑与善恶的范畴。他就像是一道冷热交织的光芒,强烈而矛盾,仿佛能够穿透冰冷的皮肤,直接点燃别人的心脏。

    “你说的是什么史书?莱佩濂人写的史书吗?别用你那狭隘的本位正义观来定论历史了。你觉得你的民族文化很优秀、很值得骄傲吗?别自以为是了!其实你们的历史充满了谎言和暴力,如果你无法跳出民族立场来看待历史问题,你将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愚蠢!”阿西的口吻异常冰冷刻薄,“哼,莱佩濂人总是改不了狭隘自大的毛病,自古就热衷于对别人妄加非议,却从不反思自己,无论如何作恶多端,都坚称自己是正义善良的一方,真是越无知就越自大!不要忘了,是莱佩濂人把你逼到海里的!就算东大陆就此覆灭,我也无所谓,但你若是再敢对她指手画脚,我就捏断你的脖子,记住了吗?未来·苏卡兰纳!”

    苏卡兰纳……阿西口中吐露的言辞,令年轻人顿时大惊失色。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这个噩梦般的字眼,竟会如此轻易地从阿西口中念出来,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令他不禁悲从中来。这九年间,他一直都刻意把自己当成一个名为“未来”的普通人,假装早已忘记这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莱佩濂历史上最显赫的贵族之姓。

    “怎么?你很惊讶我知道你的秘密?”阿西笑得十分刻薄,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人推至心中那道悬崖的边缘似的,他继续道,“其实,不光我知道,她也知道……”

    果然,未来霎时惘然若失。

    但阿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又冷酷地笑道:“当时,把你从海里捞上来后,你还在重伤昏迷之中。那几天里,都是她亲自为你更换衣物和敷药,还用热水帮你反复拭擦身体以驱寒。所以……你一定也很清楚,被热水拭擦过后,自己的背上会出现什么东西吧?”

    点到即止,阿西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倏地收回了紧压在未来脖子上的手,后退两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随即又换上了往常那副笑眯眯的神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未来望着阿西紧闭的房门,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紧握的拳头猛然砸向了墙壁。那粗糙冷硬的石墙登时撞破了他的皮肉,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内心的酸楚早已盖过了麻木的手臂。靠着墙壁的身体颓然地滑坐到了地上,双手掩面,欲哭无泪:“原来他都知道,我一直苦苦隐藏的秘密他都知道……”

    未来知道,倘若阿西真心想要杀掉他的话,那他必然是躲不掉的。因为,阿西是所有斐氻人中最可怕、最令人琢磨不透的一个,亦是他永远也无法超越、只能仰望的人。

    未来对阿西的感情十分复杂,有渴望,有嫉恨,也有羡慕,阿西总是能够轻易地点燃他的情绪。当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时,和船上的海盗们说话时几乎都要仰着头,如今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体型比许多人还要高大,甚至和阿西不相上下了。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却依然只能仰望着阿西。阿西这个人根本无法用常理来定论,他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阿西的,想来想去,唯一比阿西优越的地方,就只不过是名字旁边多了一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贵族之姓罢了。

    在东大陆,只有贵族才会有姓,那是拥有高贵血统的象征,奴隶们是没有姓的。在古时候,莱佩濂世界最早的文明起源于东大陆中央地区,而北方的萨瓦敕人和南方的斐氻人,皆被视为是未开化的低等民族,因此,他们也是没有姓的,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现在,他第一次撇开了“苏卡兰纳”这个贵族之姓,单独思考起了自己本身,这才猛然意识到,除去自以为是的骄傲和自尊以外,其实他什么也没有。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有点瞧不起这些地位卑微的斐氻人,认为他们身强力壮却自甘堕落,醉心于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因此,即便斐氻人曾将重伤的他从海中救起,又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许多年,他依然无法放下贵族的自尊与他们和平相处,就连面对暗中仰慕的人,也碍于对方的身份差别,而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始终不曾言明。

    未来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张温柔而狡黠的脸庞,总是令他流连忘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位斐氻首领的身影,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她勇敢坚毅,为族人乘风破浪,不惜背负污名,扮演着一个无恶不作的海盗。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她刻意为斐氻族营造的一个“可怕不可欺”的形象而已,意在使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忌惮这支人口稀薄的民族,她要让莱佩濂人不敢再像一千多年前那样,轻易地左右他们的生死。所以,对于那些污名,她总是一笑置之,尽管连身为莱佩濂人的自己,都时常会忍不住为她感到愤愤不平。

    事实上,斐氻族最可怕的海盗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脸上总是挂着一张面具般笑容的阿西。他凶狠刻薄,对东大陆的船只向来毫不留情。自从了解到这些事实之后,未来就不由得总是为施伽氻感到忿忿不平。分明所有的坏事都是阿西做的,但声名狼藉的却只有施伽氻,阿西始终名不见经传。当然,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阿西总能自然而然地与施伽氻并肩而行,甚至连杀人越货的勾当都做得坦坦荡荡的,而他却只能矜持正义,暗自羡慕嫉妒。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正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对阿西产生了敌意,但同时又该死地羡慕着他,急切渴望成为像阿西那样的强者。未来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被施伽氻救起之后,在海盗船上生活的最初两年间,他是如何常常被阿西激怒的。

    记得有一次,斐氻人劫了一艘东大陆的贵族船,他忍不住苛责阿西对那些反抗的莱佩濂人太过残忍无情。阿西却始终挂着那副面具般的笑容,毫不愧疚,每到那种时刻,眼睛下方那对泪状的红雀斑就显得尤为刺眼,漫不经心地嗤笑:“残忍?呵,我们也不过是在打猎充饥而已,这跟莱佩濂人打家灭国、宰杀牲畜有什么区别?”

    “但莱佩濂人打猎时宰杀的是野兽,而你杀的却是人!再说,有战争就会有牺牲,这是无可厚非的,你怎能用宰杀牲畜来贬低卫国战争的牺牲?”未来愤慨地反击道。

    不想阿西竟然哈哈大笑:“你觉得人很高贵吗?战争很高尚吗?但在我看来,莱佩濂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猛兽。因为他们除了不停地繁殖以外,就是到处破坏,从未给这个世界带来过任何好处,山林里的野兽哪能比得上他们?至少野兽不会恣意破坏栖境,不会霸占别人的家园之后还屠杀灭族,也不会在其他物种身上做病毒实验!”

    未来登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可恶的阿西,竟然把具有智慧的人和没有文化思想的野兽、牲畜相提并论,简直不可理喻!

    他早已见识过阿西是如何对付东大陆的船,也见过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是如何辱骂施伽氻的,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曾屡次愤愤地跑到施伽氻跟前控诉,为她鸣不平。但那个温柔而狡黠的人却总是一笑置之,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本来就是个海盗,挨骂也很正常。但阿西有他的信念,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我也不能左右他。”听听!竟然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阿西出身卑微,却强大无比,令未来羡慕嫉恨的同时,又极度渴望成为那样的强者。他一直想让阿西对他刮目相看,想要获得强者的认可,却又总是忍不住与阿西针锋相对。阿西犹如炎炎烈日,炽热而强烈,总是烧得他心焦如焚,而施伽氻则宛如柔和的月华,能够抚慰他所有的心火。或许,对于未来和阿西而言,施伽氻便是他们之间的缓冲剂,让他们得以彼此忍耐,矛盾相处。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未来也慢慢地发现,阿西其实不曾真正在意过他的态度,因为他所有的愤慨和指责,在阿西眼里根本没有意义,这反而加深了他的挫败感。正如施伽氻所言,阿西有自己的信念,并始终坚定不移地专注于自己所追求和守护的东西,不会被任何外在坏境和观念所撼动。正是这种单纯的执着,造就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阿西。

    直至今日,未来才意识到,在过去的二十年间,除了自以为是的、愚蠢到极点的自尊心和虚幻的优越感以外,他其实一无所有。没有家国,没有目标,没有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更不明白如何去爱,仿佛只是一具用模具批量生产的行尸走肉,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但这样一个毫无理想的自己,竟会像个卫道士般厚颜无耻地去指摘那些坚守信念之人,简直可笑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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