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宜硬闯。”默谛小声说道。他们几人正躲在离铸造场不远的一个小山丘后面,看守铸造场大门的纳博兰德士兵大约有几十个,场内可能还有不少监工,所以最好尽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未来目测了一下守兵的数量,说道:“要么想办法把部分守兵从大门前引开,越远越好,至于能引开多少,那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不然就绕到后面去,想办法攀墙越入铸造场。其实,无论何种选择都存在风险,毕竟我们无法获知里面的具体情况,但除此以外,暂时没有其他更可行的方法了。”

    “若想在释放奴隶之前避免骚动,翻墙可能相对稳妥一些吧?里面的奴隶数量想必比城里多,倘若能够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形成一股人流从里面冲出来的话,势必会比我们几人硬闯大门要容易得多。”桑无说道。

    默谛想了想,建议道:“同时进行如何?由一个人去引开门口的守兵,等剩下的人出来时就能减少一些阻碍,毕竟我们不清楚场内的状况,万一无法顺利释放出所有的奴隶,我们依旧是人少力薄,所以门口的守兵当然是越少越好,以便我们顺利逃离。”

    “我……”

    “我去引开门口的守兵。”

    堤沃德刚开口就被卡玛抢了话,几人都不禁诧异地望向了她。虽然先前一直从城里同行至此,但他们显然没有将卡玛也算进这趟冒险的行动中。于是卡玛赶紧补充道:“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更适合。”

    “你为何这样认为?”未来问道。

    卡玛踌躇了一下,看似有些难言之隐,其实她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用,却又担心他们会因为性别而看轻了她。见卡玛一脸为难的样子,默谛瞬间了然,于是便说道:“她说的没错,这样分配也许更合适。”

    默谛没有多做解释,但对卡玛的决定显然有所理解,所以未来也没再追问,虽然不了解事情的原委,但他相信默谛的判断。更何况,现在谁也无法预知铸造场内的情形,如果行动失败的话,便相当于是将自己送进敌人的牢笼。所以相对而言,在外面引开守兵的那个人,成功逃离的机会反倒更大一些。

    “那就这样安排吧,现在开始分头行动。”未来说道。接着,几人又约定出来之后就到现在所藏身的小山丘集合,但万一实际情况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碰头的话,那就只能各自想办法逃往南方的魔鬼森林了。

    与卡玛分开之后,他们四人便绕向铸造场的后方。

    “方才,为何认为由卡玛去引开守兵比较合适?”桑无疑惑地问道。毕竟卡玛是雌性,让她独自去面对那么多守兵,万一发生冲突的话,可能会更加危险吧?

    闻言,未来和堤沃德也不禁好奇地望向了默谛,显然都心怀疑惑。默谛叹了口气,解释道:“在纳博兰德,性别地位差异比其他国家更严重,雌性单独外出是非常危险的。因为,纳博兰德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法规,那就是‘谁发现谁拥有’。换而言之,这个国家的雄性有权将一个独身雌性捡回家,就像捡到失物一样据为己有。所以,守兵们一但发现雌性,尤其是容貌出色的雌性,多半都会追上去,甚至可能会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由卡玛去引开守兵自然比我们有效得多,接下来就要看她够不够机灵、能否顺利避开他们了。”

    “那不就成了公然抢劫?难道没有人制止这种暴行吗?”桑无惊诧不已。

    “不会有人制止,就连她们的父母也不会,反倒可能会因为减轻了家庭负担而感到庆幸。毕竟在纳博兰德,雌性通常都被视为低廉之物,很多贫困家庭甚至会将初生的雌性婴儿溺死。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是他们的习俗。”默谛叹道。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愚昧的陋习,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未来不禁愕然。他自幼生活在富裕的贵族阶层,十三岁流落到西海之后便一直和斐氻人一起生活,斐氻人是没有性别歧视观念的,所以在他的意识中压根没有出现过如此凶恶的价值观,震撼之情可想而知。看来,回一趟东大陆果然是正确的,否则他将无法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永远都深陷在“伟大的莱佩濂文明”的幻想中,对辉煌之下的弊病茫无所知。

    “是啊,有些地方的风俗,就是比律法还要更加强劲而深入人心,尤其是那些荒谬性显而易见的民俗陋习。有时候,越是沾亲带故的人,反而越会理直气壮地借着关爱之名互相伤害。这些灾难性的价值观,正将纳博兰德社会引向崩溃,而其民却沉醉其中,不愿清醒。人们对雌性的贬损与迫害,令社会损失了至少半数以上的、能够创造有利价值的机会,世界原本应该更加光明的前途,也因而变得日渐黯淡无光,确实愚昧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依然存有许多类似的文明病毒……”默谛凝重地感慨道,随后几人都神色复杂地陷入了沉默。

    卡玛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有点叛逆,但警觉性很高,懂得如何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保护好自己。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当然不会轻易涉险,但依目前的情形而言,他们当中谁去吸引守兵,都无法达到她出现后的效果,因此卡玛才会自告奋勇。她知道自己无需刻意表演,只要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被发现就可以了。

    果然不出所料,短短时间内便有十多个守兵追了上来。卡玛故意将他们引离铸造场大门,跑到了远处的一片丘陵地。为了分散追兵,她不得不东躲西藏,眼看体力即将耗尽,这时突然在一座山丘后面幸运地发现了几棵大树,不禁精神一震。像这样的大树,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尤其是在圣城附近。于是她立即兴奋地跑过去,三两下就爬上了其中一棵树,都是托了小时候好动、经常爬树玩水的福,才能练就出这样敏捷的身手。

    那些四处搜寻卡玛的士兵,根本没想到她会爬树,即使那棵树木生长得并不怎么茂盛,他们也不曾抬头向上看一眼。这都在卡玛预料之内,因为,在纳博兰德几乎没有像卡玛这般离经叛道的雌性,所以,那些士兵压根不会往特殊的方向想,按照他们的思维惯性,自然会觉得她应该是躲在附近的某座小山丘后面了。

    卡玛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下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多数追兵都已经逐渐分散,跑到别处去寻找了,只有一名士兵没有放弃,还在附近不停地转悠。

    “不知道下面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肯走,万一他们从铸造场出来没等到我,然后就直接去了魔鬼森林,那我该怎么办?”卡玛不禁暗自焦急,她害怕自己会被丢下,因为她不想留在纳博兰德,不想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国家。家乡的人们愚昧无知、不思进取,她无法改变他们,只能选择逃离,以免成为那些陋习的祭品。“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必须得想个办法尽快绕回去才行。”

    但思来想去,终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她只好豁出去了。下定决心之后,就悄悄地从树上滑了下来,接着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坚硬的石头,蹑手蹑脚地从后方靠近那名士兵……但就在她距离士兵仅有一臂之遥的时候,由于太过紧张而不小心踩到了一节干树枝,突然“啪”的一声响起,那士兵立即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糟糕!卡玛无暇顾及其他,当机立断地举起手中的石块,直接朝那士兵砸了过去。那士兵本来正欲回头,却还是慢了一步,眼角的余光才刚瞄到身后那道模糊的影子,人就已经砰然倒地,登时便昏了过去。

    卡玛立即拔腿就跑,但跑了几步之后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回到那名晕倒的士兵身旁,伸手抓住他的双脚,把他拖进灌木丛里藏了起来,以免被其他经过的士兵发现。随后,她取走了那士兵腰间的匕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身华服实在太醒目了,因为这是在去王宫之前,贵族小姐索雅让她换上的衣物,为了将来上路方便一些,她决定换掉这身麻烦的装束。

    纳博兰德士兵所穿戴的服饰通常有三层。底层是自己的里衣,中层的衣物多为单色,但并不是统一配发的,只有最外层才是带有明显兵种标识的制服。卡玛不需要他的里衣,制服自然也不能用,直接丢在旁边,只取了那套单色且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层衣物,套到了自己身上,随后毫不留恋地丢掉了那套行动不便的贵族服饰。

    匆匆收拾好自己之后,卡玛便带着从士兵身上顺来的小匕首,朝着来时的方向躲躲藏藏地往回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而此时,在铸造场那边的未来、桑无、默谛和堤沃德却不是很顺利。他们费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铸造场的围墙,但里面的情形有些出乎意料,好坏参半,一时也难以定夺。

    好的方面是,从这个角度跳入场内应该不会被发现,因为下方根本没有人。坏的一面是,在铸造场围墙之内,竟然有一座庞大的方形石砌建筑物,但只有一个进出的大门,门上还有三只大铁锁。四面墙壁上虽然有好几十排窗户,不过都设得很高,常人不可能爬得上去,而且窗口十分狭小,顶多只能勉强伸得进一只拳头。这显然是为了防止奴隶逃跑而特别设计的。

    跳进围墙之后,四人站在紧锁的大门前,盯着那几只巨大的铁锁看了许久,一筹莫展。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么大的铁锁,恐怕连开锁工具都难找……”堤沃德跟在默谛身后,有些忧虑地说道。四人当中就他持有一把小弯刀,这把刀还是当时背着默谛逃离苏拉时匆忙捡来的,并不是什么好兵器,而且已经有些钝锈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默谛摇了摇头,任他再博学多才,此刻也计无所出,只好望向桑无和未来。但桑无亦是手无寸铁,力气再大也无法赤手空拳地劈开那几道锁。未来·苏卡兰纳默不作声地望着那几只夸张的铁锁,半晌之后,才迟疑不定地把手伸入怀中,就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取出了一样东西,随后又放在手中端详了许久,神色十分复杂。

    那是一柄很小的匕首,刀身比普通的匕首还要纤细一些,刀鞘是由鱼皮制成的,刀柄上的雕刻非常精美,那些纹样与东大陆常见的图案截然不同,带有明显的斐氻族风格,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未来将匕首从刀鞘中抽了出来,眼前霎时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刀身纤细而凌厉,洁白而纯净,在日光的映照下,刀刃上不时会闪过一些彩虹色的流光,仅从外观上根本无法判断出匕首的材质。

    未来有些犹豫,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柄过分漂亮的小匕首,能够在那巨大而粗糙的铁锁上划出任何痕迹。但是除此以外,已经身无他物,也只好勉强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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